狄仁杰接过纸笺展开。上面是李元芳刚劲的笔迹,记录着老叟的叙述:约莫四五天前的一个傍晚,天色擦黑,老叟收摊时,曾瞥见一个穿着青布长衫、头戴斗笠遮了大半张脸的人,在仁和药铺的后巷口,与药铺的学徒低声交谈了几句,随后那学徒便匆匆跑回铺内。片刻后,青衫人便离开了。老叟只觉得那人身形有些佝偻,走路姿势略显僵硬,身上似乎带着一股淡淡的、说不清是药味还是别的什么气味。
“青衫斗笠,身形佝偻,走路僵硬……”狄仁杰低声沉吟,指尖无意识地在“仁和药铺”四个字上划过,“这‘仁和药铺’,是何背景?”
“回大人,”李元芳显然已做了功课,“铺面不大,掌柜姓陈,名陈三友,洛州本地人,经营此铺已有十数年。此人医术平平,但据说擅长炮制一些偏方草药,尤其是一些治疗疑难杂症的‘秘方’,在城南一带的穷苦人中颇有些名声。铺子里就一个学徒,名叫水生,是陈三友几年前收留的孤儿。”
狄仁杰站起身,踱到窗边。暮色四合,府衙内已点起灯笼,昏黄的光晕在窗纸上摇曳。“秘方…偏门…名声……”他转过身,烛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动,“这看似不起眼的‘仁和药铺’,倒像是这潭浑水里的一个漩涡。元芳,加派人手,给我盯死这家药铺,特别是那个陈掌柜和叫水生的学徒!若有异动,即刻来报!”
“是!”李元芳肃然领命。
然而,事态的发展远比预想的更快、更诡谲。
仅仅两个时辰后,夜色已深,一名负责盯梢仁和药铺的衙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了狄仁杰的书房。
“大人!不好了!仁和药铺…出…出事了!”衙役脸色惨白,声音因极度惊骇而变形,“陈掌柜他…他死了!”
狄仁杰猛地站起,案上灯火剧烈一跳:“死了?如何死的?”
“卑职…卑职们一直守着前后门,并未见任何人出入!”衙役喘息着,眼中充满难以置信的恐惧,“约莫亥时初,铺内灯火突然熄灭。卑职觉得蹊跷,上前敲门呼喊,里面毫无动静。破门而入后,发现…发现陈掌柜就倒在后堂的药材柜前!心口…心口也有个血窟窿!心…心也没了!地上…地上也有那蓝绿色的火粉和…和狐爪印!”
又是一桩!同样的手法,同样的标志!凶手竟在官府严密监视之下,如同鬼魅般潜入,再次剜心杀人!
狄仁杰面沉如水,眼神冷得如同寒潭深处的冰:“走!”
***
仁和药铺内弥漫着浓烈得令人窒息的草药味,此刻却被新鲜的血腥气粗暴地撕裂。后堂一片狼藉,装药材的抽屉被拉出大半,各种干枯的根茎、叶片散落一地。陈掌柜陈三友的尸体倒在巨大的药材柜旁,姿势扭曲,脸上凝固着极度的惊愕与恐惧。心口处,一个熟悉的、血淋淋的空洞赫然在目,地上同样有一小片焦黑的妖火痕迹和一个清晰的狐爪印。
狄仁杰蹲在尸体旁,仵作正在紧张查验。李元芳则带着衙役在铺内一寸寸地搜索。
“大人,”仵作抬起头,声音沉重,“与前几案手法一致。利器直贯心窝,剜走心脏。死亡时间…大约就在半个时辰内。口鼻处…同样有极淡的药味残留。”
狄仁杰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散乱的药材柜,最终落在一个被拉开的、位置颇高的抽屉上。抽屉内空空如也,边缘残留着一些撕扯的痕迹,似乎原本存放的东西被粗暴地取走了。
“水生呢?”狄仁杰沉声问道。
“回大人,”一名衙役答道,“破门后便四处搜寻,铺内铺外,均不见那学徒水生的踪影!像是…凭空消失了!”
“消失了?”狄仁杰眼中寒光一闪。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官府眼皮底下,在掌柜被杀的现场,消失了?是凶手?是帮凶?还是…下一个猎物?
他站起身,走到那个空抽屉前,手指拂过边缘粗糙的撕痕:“此柜中,原本存放何物?”
一个跟随陈掌柜多年的老药工被带了进来,目睹掌柜惨状,早已吓得抖如筛糠:“回…回青天大老爷…那…那格子…一向是掌柜的亲自存放账本的地方!是…是铺子里所有进药、出药、秘方买卖的底账!掌柜的看得比命还重,从不让旁人碰的!”
账簿!不翼而飞!
狄仁杰的心猛地一沉。凶手的目标,不仅仅是杀人,更是为了这至关重要的账簿!这账簿里,必然藏着与剜心案、与那奇异药香、甚至与凶手身份直接相关的秘密!水生失踪,账簿被夺,唯一的线索似乎再次被无情斩断。
就在这时,一名衙役在后堂角落一个倾倒的药碾子下,发现了一小片被踩得半陷入泥地的碎纸片。纸片焦黄,边缘参差不齐,像是从账本上撕扯下来的残角。上面用潦草的墨迹写着几个模糊的字:“…参二两…月…草三钱…首乌…孙…记…”
“孙…记…”狄仁杰捏着这微小的纸片,如同捏着一把打开迷宫的钥匙碎片。他的目光投向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仿佛要穿透这黑暗,看清那潜行于其中的鬼魅。“元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卑职在!”
“立刻查!洛州城内,所有与‘孙记’有关的药行、商号、甚至是府邸!范围缩小了!这‘孙记’,便是下一个漩涡的中心!”狄仁杰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遵命!”李元芳精神一振,领命转身,身影再次融入沉沉的夜色之中。
药铺内的血腥味与草药味混合着,凝结成一种令人窒息的诡异氛围。狄仁杰独立于这片狼藉与死亡之中,烛火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摇曳不定的影子。他紧握着那片残破的纸角,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账簿被夺,学徒失踪,“孙记”浮现……凶手的影子,似乎正从这团乱麻般的线索中,被一点点地勾勒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
夜更深,万籁俱寂。洛州城仿佛一头疲惫的巨兽,沉入了不安的睡眠。府衙内灯火通明,狄仁杰坐于案后,面前摊开着一份连夜汇总的卷宗,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李元芳查探的初步结果。
“孙记…”狄仁杰的手指划过墨迹未干的名字,“城内字号带‘孙’的药行有三家,规模皆不大。城南孙记杂货铺,兼售些普通药材。城东孙记布庄,与药石无关。城西…”他的指尖停住,落在一个名字上,“城西‘杏林堂’坐堂先生,姓孙,名仲景,字怀仁。”
“孙仲景?”侍立一旁的李元芳接口道,“此人卑职亦有耳闻。乃洛州名医,尤擅疑难杂症,在城中颇有善誉。据说早年曾在长安太医署供职,后不知何故辞官归隐洛州,开了这间‘杏林堂’。因其医术高明,待人谦和,常为贫苦百姓义诊施药,城中百姓皆尊称一声‘孙先生’或‘孙圣手’。”
“太医署…辞官归隐…圣手…”狄仁杰低声重复着,每一个词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他脑海中瞬间闪过那枚在屠户院中拾得的温润翠玉碎片。太医署的御医?倒是有可能接触到这等品质的玉器。那碎片上的细微刻痕…是否与太医署有关?
“可曾查过此人背景?近日行踪?”狄仁杰追问。
“卑职已着人暗中查访,”李元芳答道,“孙仲景年近六旬,孑然一身,平日深居简出,除坐诊杏林堂外,极少与人往来。据其邻居及杏林堂伙计所言,孙先生为人清高孤僻,醉心医道,几乎到了痴迷的地步。其住处就在杏林堂后院,家中除满室医书药典,别无长物。至于行踪…近几日并无特殊,白天坐诊,傍晚即归家闭门不出。”
“闭门不出…”狄仁杰若有所思。一个医术高明、声望卓着、生活简朴近乎苦行的老者,似乎与那残忍剜心的凶徒形象格格不入。然而,那“孙记”的线索,却像一根无形的线,固执地指向了他。还有那药香…御医,岂非最可能接触奇方异药之人?
就在狄仁杰凝神思索之际,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凄厉尖锐的声响,如同冰冷的细针,骤然刺破了府衙内外的寂静,穿透窗纸,直钻入耳膜!
呜——嗷——
那声音飘飘忽忽,时高时低,带着一种非人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哀怨和凄厉,分明就是传说中妖狐的悲鸣!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府衙后街不远处的某个高处。
“狐鸣!”李元芳脸色骤变,手已按上刀柄,眼神瞬间锐利如鹰隼,“大人!是藏书楼方向!”
狄仁杰霍然起身,眼中没有丝毫惊惧,反而爆射出洞悉一切的锐利光芒:“终于按捺不住了么?走!”
他当先而出,绛紫袍袖带起一阵风。李元芳紧随其后,一队精悍的衙役迅速集结,手持灯笼火把,刀剑出鞘,在狄仁杰的带领下,如同离弦之箭,冲出府衙侧门,直扑不远处的洛州官立藏书楼。
藏书楼巍峨耸立于夜色中,飞檐斗拱在朦胧月色下勾勒出沉默而庞大的剪影。那凄厉诡异的“狐鸣”声,正是从楼顶最高处的飞檐方向传来,在寂静的夜空下反复回荡,显得越发瘆人。
衙役们举着火把,将藏书楼底层团团围住,火光跳跃,映照着他们紧张而警惕的面容。李元芳护在狄仁杰身侧,两人沿着狭窄的木楼梯迅速向上攀登。楼梯年久失修,踩上去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在狐鸣的间歇中格外清晰。
越往上,那声音越是清晰刺耳。呜咽、尖啸、拖长的哀鸣…变幻莫测,绝非任何已知的鸟兽能发出的声响。空气中,似乎还飘荡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微弱的腥气,与那“妖火”粉末残留的气息隐隐呼应。
终于登上顶层。这是一个存放古籍和杂物的阁楼,布满灰尘,蛛网横陈。通往楼顶露台的小门虚掩着。那凄厉的狐鸣,正是从门外露台的方向传来,声声入耳,直透心魄。
狄仁杰抬手,示意众人噤声。他侧耳凝听片刻,眼神锐利如刀锋,扫过阁楼内堆积的杂物,最终落在一根从露台小门缝隙处延伸进来的、毫不起眼的、手指粗细的铜管上。铜管沿着墙角延伸,没入阁楼深处一堆覆盖着厚厚灰尘的旧书箱之后。
请勿开启浏览器阅读模式,否则将导致章节内容缺失及无法阅读下一章。
相邻推荐:转生成骄纵美人大公的弟弟后 鱼舟唱晚:带半个图书馆当老师 宝可梦之豪门崛起 穿到女男平等的世界后素人出道了 穿成年代女配,被病娇大佬缠上了 中二病游戏宅如何拯救世界?请看VCR! [综名著]彭伯利的女公爵 终是春 从新人赛开始登顶 当梦境NPC走进现实 我在星际时代玩游戏[全息] 文宫觉醒:赘婿的万古传承 从原始兽世开始基建 综武:魔教教主天道酬勤 朕的江山,亡啦?! 车下不熟 征途与山河 无处可逃 被夏油教主盯上后 异种相性观测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