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将军。”
关胜微微一怔。自从被擒归顺以来,他虽未反抗,但终日寡言,那红脸上的傲气与郁结始终未散。此刻被点名,他沉默地出列,走到方腊面前。他比方腊高出半个头,此刻却微微垂首。
方腊将那粗陶碗递给他:“这碗酒,敬你在梁山战死的旧部,也敬……你那下落不明的兄长关宁。”
关胜猛地抬头,虎目圆睁!他兄长关宁随童贯出征,于乱军中失踪,此事极少人知。方腊竟连这个都查到了?
方腊目光平静:“忠义难两全,你选了义,我不怪你。这碗酒,就当为你兄长喝了,也无妨。”
关胜双手接过酒碗,那碗似有千钧重。他转身,脚步沉缓,走到“梁山泊阵亡将士”供桌前。他身躯如松般挺直,肩膀却在微微发颤。良久,他将碗高举过顶,声如洪钟,却带着一丝压抑的哽咽:
“关某无能……累死诸多弟兄……今日这碗断头酒,关某代饮了!”
说罢,仰头痛饮,喉结剧烈滚动。饮尽,他将碗高高举起,然后狠狠摔下——
“砰!”
粗陶碗在供桌前的青石板上炸得粉碎。这一摔,仿佛摔碎了他心中那道名为“忠义”的枷锁。碎瓷飞溅,有几片划过他手背,带出血痕,他却浑然不觉。
第三个碗,方腊看向了武松。
武松出列,步履沉稳如山。他接了碗,却不急着去敬酒,而是走到供桌旁,撩起左臂衣袖,露出了那条纹着戒疤、筋肉虬结的臂膀。在万众瞩目下,他从怀中取出一把带鞘的匕首——那是他贴身之物,刀柄磨得发亮。
他拔刀出鞘。刀光在冬日惨白的阳光下,冷冽一闪。
“武松一条臂膀,在杭州折了。”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传到每个人耳中,“今日,再添一道疤,祭我梁山兄弟,也祭……祭那死在沂州的‘金眼彪’施恩,我未及救他,此生大憾。”
言毕,刀光向下一划!锋刃在左臂上切开一道寸许长的口子,鲜血立刻涌出,顺着肌肉的沟壑蜿蜒流下,滴滴落入碗中浊酒。血在酒里晕开,由淡转浓,最后整碗酒都变成了暗红色。
满场死寂。连风都好像停了。只有武松手臂上的血,滴答,滴答,落入碗中。
武松面不改色,任凭血流。等血将碗中酒染透,他才撕下一截衣襟,草草扎住伤口。然后,他端起那碗血酒,没有走向供桌,而是径直走向木牌方阵的边缘。那里,有几块牌子孤零零立着,刻的是最早随宋江南下、却未及列入梁山正册的偏将、头目姓名。
他将血酒缓缓倾洒在那几块无名木牌前的沙地上。
“恩怨已了,血债血偿。”武松看着渗入沙土的血酒,喃喃道,像是说给死人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从今往后,这条命,卖给能让我这血不白流的人。”
第四个碗,方腊递给了呼延灼。
这位曾统帅连环马、威震一方的大将,此刻面容憔悴,眼窝深陷。他默默接过碗,走到供桌前,没有言语,只是将酒细细洒成一个圈。然后,他单膝跪地,铁塔般的身躯矮下半截,以额头触碰冰冷的沙地,久久不起。
他身后,郝思文、宣赞等几个同样出身官军系统的归顺将领,也跟着默默跪下。这是一种无言的忏悔,也是一种彻底的告别。
第五个碗,终于轮到了林冲。
林冲上前时,脚步有些虚浮。他接过碗,走到左边供桌前,站了很久。他的手在抖,碗里的酒漾出波纹。
终于,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梁山……梁山泊阵亡弟兄……林冲……敬你们……”
话没说完,眼泪先掉下来了,砸进碗里,和酒混在一起。他一仰脖,将掺着泪的酒灌下喉咙,呛得剧烈咳嗽,咳出了血沫子。
花荣紧随其后。他敬酒时,从怀里掏出那半截刻着“宋”字的断箭,插在供桌前的沙地上。
“哥哥,”他低声说,只有身边几人能听见,“这最后一碗……弟弟敬你。往后,花荣的箭,只射该射之人。”
张顺敬酒时什么也没说,直接跪下来,“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起来时,额头沾着沙粒和血印。
等十坛酒洒完,已是午时。太阳升到头顶,白惨惨的,没有一点暖意。
最后的仪式,是献花。
没有真花——腊月天,哪来的花。方百花领着女兵营的姑娘们,用白纸折了六千多朵纸花,每一朵都有巴掌大,叠得仔细。
方腊拿起第一朵纸花,走到木牌方阵前,弯下腰,轻轻放在第一排第一块木牌前。
那牌子上刻着:王大柱,帮源洞老卒,战死于杭州北门。
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
文武官员们跟上来,每人捧着一筐纸花,沿着行列,一朵一朵放下去。
武松接过纸花时,手指摩挲着花瓣。纸很糙,但折得很用心。他沉默片刻,忽然从自己那件破旧僧衣的下摆处,“刺啦”一声撕下一条窄窄的棕色布条。他将布条仔细地缠绕在纸花的花茎上,打了个死结。
然后,他走向木牌方阵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立着一块特殊的牌子,不在任何序列中,是周砚应他请求单独添上的。牌子上刻着:武植,河北清河县人,无辜罹难。
武松蹲下身,将那朵系着僧衣布条的纸花,轻轻放在木牌前。他用手指拂去牌面的浮沙,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婴儿的脸。
“大哥,”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松儿……找到该走的路了。你安心。”
关胜放花时,从怀中取出一面小小的、绣着“关”字的护心镜——那是关家祖传之物,背面刻着“忠义千秋”。他蹲在供桌旁,用双手在沙地上刨出一个小坑,将护心镜埋了进去,再细细掩好沙土。
“镇在此处,”他低声说,“镇住这万千亡魂的戾气,也镇住我关胜心中的魔障。”
呼延灼则将自己的马鞭——那条伴随他征战多年、手柄磨出包浆的牛皮鞭——轻轻横放在一片木牌前。那是他旧部阵亡最集中的区域。
林冲和花荣一起放花。他们找到那些熟悉的姓名,每放一朵,便低声念出那个名字,像是最后的告别。
等所有纸花都放完,木牌方阵变成了一片白色的花海。风吹过,纸花沙沙作响,像千万个灵魂在低语。
方腊回到空地中央,面对众人。
“今天祭奠的,”他开口,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能听见,“有我们的兄弟,有梁山的兄弟,还有杭州城的父老乡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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