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推拉门滑开了,乔·佩蒂格鲁立即伸手过去,一把拿起茶几上的手枪,放在膝盖上,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他甚至都没有朝门看过去。门已经开到能够容得下一个人的时候,波特格林的身影出现了。他手扶着门,手指因为发力而泛白,身子摇摇晃晃,像是一名醉汉,但实际上,他并没有喝醉。他双目圆睁,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嘴角还带着傻笑,脸上和圆鼓鼓的白肚皮上都沾满了汗液。他近乎赤裸,全身上下只挂着条短裤,脚上也没穿鞋,脑袋上布满了汗珠,头发也是乱成一团。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猜不透的表情,但是乔·佩蒂格鲁没看到,因为他正盯着两脚之间的地毯,膝盖上还放着那把手枪,枪口撇向一侧,并未瞄准任何东西。
波特格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长叹一声,手放开了门,急冲冲地跑进客厅,目光在茶几上的威士忌周围扫过,而乔·佩蒂格鲁就正坐在对面的沙发上。随后,他锁定了酒瓶,微微转了转身子,在距离酒瓶尚远的地方,就弯腰去拿酒瓶。酒瓶碰到茶几的玻璃表面,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即便如此,乔·佩蒂格鲁都未曾抬头望一眼,他能闻到这个男人的气息是如此之近,依然对他的到来丝毫未察觉。突然,他可憎的面孔痛苦地扭曲起来。
酒瓶被拿了起来,那双长满浓密黑色汗毛的手从乔·佩蒂格鲁的视线消失了。即使收音机依旧聒噪个不停,但是倒酒的哗哗声依旧清晰可闻。
“婊子!”波特格林齿间挤出一句话来,“不要脸的贱货。”他语气里满是嫌恶,十分粗暴。
乔·佩蒂格鲁微微地动了动脑袋,心里十分紧张。沙发和茶几之间的空间仅能容许他站起来,再无转身的余地。他站了起来,握着枪的手缓缓抬起,他的目光也随之缓缓移动。他能看到波特格林裤腰带上挤出的肥肉,还能看到他的肚囊上亮晶晶的汗珠。他的目光往右瞟去,视线停在了波特格林的肋骨上,他的手依旧一动也不动,但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乔·佩蒂格鲁对此当然心知肚明,他的枪口也同样明了。枪口此时正对着波特格林的胸口,乔·佩蒂格鲁稳稳地一按,几乎难以察觉,他扣响扳机。
巨大的枪声盖过了收音机和其他东西发出的声音,极具力量的冲击波随之而来。如果你已经很久都没有进行射击的话,这肯定会吓你一大跳,因为这种致命的武器在电光火石之间就能夺取一条鲜活的性命,速度之快就犹如一只趴在岩石上的蜥蜴,“嗖”的一下就溜走了。
被枪击中的人倒下的姿势各有不同,而波特格林是侧着身子倒下的,两只膝盖先后着地,身子软绵绵的,膝盖好像黏在了地上。就在他倒下的这一刻,乔·佩蒂格鲁想起了很久之前,当他还是话剧演员时看过的一幕歌剧。
当时一同演出的是一名高高瘦瘦、柔弱无骨的男子和一名女孩。在荒诞剧表演中,那名高高的男子会慢慢地侧身倒在一旁,身体蜷成一个圈。任何一刻,你都观察不到他撞击舞台的地板。他似乎与舞台融为一体,不需费半分力气,而同样的动作,他重复了六次。他的第一次表演非常有趣,而第二次同样也很值得一观,观众们纷纷猜测他将如何完成动作。但是到了第四次,观众席中一名女性猛地惊声尖叫起来:“别再让他表演了!别再让他表演了!”然而,他还是继续表演。就在演出接近尾声之时,情绪激动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对他即将上演的动作惊恐不已,因为这样的表演是不人道的,是违反常理的,常人根本不可能完成这样的动作。
乔·佩蒂格鲁打住了思绪,重新回到现实之中,波特格林正瘫倒在地上,脑袋靠着地毯,一丝血迹也没有。乔·佩蒂格鲁这才看了看波特格林,他的脸上满是深深的伤痕,应该是被女性锋利的指甲划伤的,确实是指甲划伤的伤口。乔·佩蒂格鲁张开嘴尖叫了起来,声音如同一头被刺伤的马一样尖锐。在他自己听来,那尖叫声似乎很遥远,就好像是从其他屋子传过来的。这微弱的声音似乎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也许他根本就没有张口尖叫。这声音也可能是汽车转弯速度太快,轮胎发出了微弱的摩擦声,或者是某个迷失的灵魂直冲冲地朝地狱俯冲而去的呼呼声。乔·佩蒂格鲁此时已是毫无知觉,他似乎在桌子尾端飘浮着,在波特格林尸体周围游荡着。
不管你称他是在飘浮着或者其他什么,乔·佩蒂格鲁都是有他的目的。他现在已经走到了门边,将门锁上后,又飘到了窗边。窗户虽然紧紧关着,但是有一扇并没有锁上,他随手将窗锁上。随后,他又移到收音机边,关上了它,“嘣、嘣、嘣”的声音瞬间就停息下来。接着是如太空一般的寂静,毫无半点声息,乔·佩蒂格鲁就如同被一条长长的白色裹尸布束缚着。他转身回到屋里,直直朝推拉门走去。他穿过推拉门,走进波特格林的房间,这个房间还是由餐厅改装而成的,那时的洛杉矶还是一座年轻的城市,气候干热,依然属于沙漠地带,一排排桉树被风吹得沙沙响,一行行粗壮的棕榈栽种在道路两旁。这一切都勾起了他的回忆,曾经的餐厅是一架夹在两扇北窗之间的内嵌式陶瓷橱柜,橱柜门上刻有栩栩如生的浮雕图案,门后放着一些书籍,但其实波特格林并不是名副其实的书虫。房里的床正挨着东墙,墙的另一面是早餐厅和厨房。床上凌乱不堪,上面还有一些东西,但是乔·佩蒂格鲁丝毫没有心情察看了。
窗前曾有一扇回转门,现在已经改装成一扇实拼门,稳固地嵌在门框上,门上还安装着一把旋转式门栓,而门并未拴住。乔·佩蒂格鲁心想,若是朝着门缝看去,肯定能看到缝隙中沉积的灰尘。他心里很清楚,这扇门极少会开,但是现在门并未拴住,这可是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他穿过门,来到了一段短短的走廊上,走廊横穿过大厅,上方是一道楼梯。沿着走廊直走,就能到达一间浴室,这间浴室处在房子的另一边,曾经是一间缝纫室,在楼梯下方还安装着一个壁橱。乔·佩蒂格鲁打开了柜门,随手拧开了灯。柜子角落放着几个手提箱,衣杆上挂着几套西服、一件大衣和一件雨衣,还有一双脏兮兮的白色鞋子胡乱地扔在角落里。
他接着又将灯关掉,掩上门,继续朝浴室走去。这是一间很大的浴室,浴室里安装着一个旧式的浴缸,一个洗漱台,台上还有一面镜子。乔·佩蒂格鲁从旁边走了过去,瞧都未瞧一眼,这时还不是和约瑟夫谈天说地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关注细节,要全神贯注地注意细节。浴室的窗还打开着,纱帘正随着风轻轻舞动。他立即将窗户紧紧闭上,又将帘钩移到窗棂旁。除了他进入浴室的那扇门外,就再也没有其他出口,这里曾经有一扇门通往房子前面,但是现在已经被封上了,并用防水墙纸覆盖住,大厅里的其他门也是如此这般。现在跟前这个屋子实际上是一间杂物房,里面存放着一些老旧的家具和物件,还有一个浅橡木制成的卷盖式书桌,样子并不讨喜,不过是以前人们喜欢的款式。乔·佩蒂格鲁从没用过它,也从没走进过这件杂物间,所以它就静静地待在那里。
他转过身往回走,就在浴室镜子前,他停住了脚步。他其实并不想这样做,但是约瑟夫也许知道一些他应当知道的事情,所以,他看向约瑟夫,约瑟夫也直勾勾地瞪着他,神色透着不悦。
“收音机!你居然关了收音机,真是大错特错,你应该把声音调小,而不是把它关了。”约瑟夫粗声粗气地说道。
“啊,确实应该那样,我想你是对的。还有那把枪,还好我没有忘记。”他拍了拍口袋。“还有浴室的窗户,还有你应该去看看葛莱蒂。”约瑟夫用几近轻蔑的语气说道。
“还要查看卧室的窗户。”乔·佩蒂格鲁说完顿了顿又接着道,“我不想去看她,她已经死了,她早就该死了,你要做的应该是去看看那个男的。”
“她这次惹错人了,是吧?”约瑟夫冷冷地说道。
“或者说,你希望发生类似的事情?”
“我不知道。”乔说道,“我并没有想那么远。但是我把好好的事给搞砸了,我根本没必要射杀他的。”约瑟夫看着他,表情十分古怪。“这么说来,宾格教授的时间算是白费了,他送的东西也是白给了?你不觉得他来到这儿就是为了做实验的吗?”
“再见,约瑟夫。”乔·佩蒂格鲁说道。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再见?”约瑟夫厉声说道。
“我觉得应该是说再见的时候了。”乔·佩蒂格鲁回答完,就径直走出了浴室。
他绕过床,将窗户关上并锁好。尽管他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是他最后还是去看了看葛莱蒂,其实他根本没必要这么做,不过他的预感是正确的。你可见过与战场一般惨烈的床?你可见过一张满面死灰、表情扭曲、已经毫无气息的脸?那是葛莱蒂的脸,上边还散落着几块碎布,似乎被打得不轻,看上去面目全非。
他的腹膜开始抽搐,酸水往上涌。他赶忙走出去,靠着门,缓了口气。此时他也十分注意,不能用手触碰到门的任何地方。“要让收音机开着,声音要调低。”他心里默念道,此时,他终于不再反胃。“枪要塞到他手里,虽然我并不喜欢这么做。”他的目光跳到外面的那扇门上。“我最好还是用楼上的电话,时间还很充裕。”他轻轻叹了口气,开始着手处理起来。但是正当他准备将手枪塞到到波特格林手里时,他感觉自己根本无法直视波特格林的脸。此时,一种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他觉得波特格林的眼睛正大睁着,直定定地看着他,但是他依然不敢直视那双眼睛,即使他是一个死人了。他觉得波特格林应该会原谅他,并不会在意自己被枪杀这事,因为整个过程进行得非常快,也许比他即将面临的法律程序要少些折磨。
乔·佩蒂格鲁并没有因为这事而感到羞愧,也没有因为波特格林从他身边夺走葛莱蒂而感到羞愧,因为那样就太傻了。很多年以前,波特格林就是个什么事都敢做的人。他想,也许就是那些血淋淋的抓痕让他感到羞愧。被划伤前的波特格林至少看上去还像个男人。虽然他已经死了,但不知为何,这些抓痕让他看起来像个十足的大傻瓜。那些不管样貌还是行为都像波特格林的人,成天混迹于花柳繁华地,又常有胭脂俗粉相伴左右,对女人可谓了如指掌,已是风流成性。像他这种男人就应该和葛莱蒂这种贱货实实在在干一架,抓得头破血流为止。葛莱蒂不过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贱人,对于男人,甚至是自己,她什么都给不了。
乔·佩蒂格鲁是个控制欲很强的男人,他对自己的评价也不算高,但是好歹他的脸可没被指甲划破。他将手枪放到波特格林的手上,没敢朝他的脸瞧上一眼。似乎有些太过于伶俐了。他随后又将要处理的事情一一安排好,同样做得干净利落,不紧不慢。
一辆黑白相间的无线电通信车警车转过街角,缓缓在向这条街滑来,不紧不慢,不疾不徐。这辆车静静地停在这栋房子前,两位穿着制服的警官看向那深邃的门廊和紧闭的门窗,一时间什么话都没说。对讲机里源源不断地传来说话声,但他们俩都没有留心注意听。
随后,那位临近路缘的警官说道:“我没听到任何尖叫声,周围邻居也没有走到前面来,看起来像是有人空放了一枪。”坐在方向盘前的警官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说道:“不管怎样,最好还是按一下门铃,看看情况。”说完便在报告簿上记下了当时的时间,并把出勤情况向调度员报告。靠近路缘的那位警员下了车,从上水泥小道走到门廊前,按响了门铃。他能听到门铃在屋里某处响了起来。
他还能听到左手边紧闭着窗的屋子里传来收音机或者电唱机微弱的声音。他再次按响了门铃,没有人回应。他只好沿着门廊走过去,双手朝着纱窗上方的玻璃窗拍打起来,力气越用越大,音乐声依旧在响,但是再无其他动静。他走下门廊,绕到房子的另一边,找到屋子的后门。纱窗被钩住了,门也从里边锁住了,但后门也安有个门铃。他又按下门铃,铃声十分响亮,可是依旧没有人回应。他只好用力地拍打纱窗,又猛地一拉,但是钩子稳稳地钩住纱窗。他只能绕到房子的另一面去了。北面的窗户太高,根本够不着,因此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他只能折回房子前,穿过草地返回到停在斜对角的警车旁。草地打理得很好,昨晚已经浇过了水。他一度回头看看自己是否在草地上留下了脚印,还好没有,他心里庆幸道。他还只是位年轻的警员,做事还嫩得很。
“没有人回答,但是依旧能听到音乐声。”他将身体靠在车上,对着搭档说道。
那位开车的警察听了一会儿对讲机,随后下了车。“你往这边走。”他指着南边,回答道,“我就朝另一个方向走,也许邻居听到了一些声响。”
“恐怕听不着什么声音,不然现在应该有些邻居在偷偷关注我们的一举一动了。”另一位警员说道。
佩蒂格鲁南边的屋子后有一名老人,他此时正在玫瑰丛中用一台除草机除草。年轻的警员问他是否知道隔壁屋为了什么事报警,有没有什么事发生。看到有人走出来吗?
没有,他并没有注意到有人走出来。
佩蒂格鲁没有车,租客有一辆车,但此时车库大门紧锁着,还能看到门上挂着一把挂锁。那位租客是个什么样的人?普通人,从不麻烦别人。收音机声最近是不是声音太大?像现在这样?这位老人摇了摇头。现在声音并不大,不过之前还挺吵的。他们什么时候把音量调低的?他不知道。真见鬼,他为什么要知道?一个小时前,半个小时前吧。警官,这里什么事都没有,我整个早上都在外面干活。
警官说,有人报警了。也许误报了吧,老人回答道。他的房子里还有别人吗?他的房子?老人摇了摇头,没有,现在没有人,他妻子去了美容院。现在那些美容院喜欢在白色头发上抹上一些紫色的东西,她就是冲着那儿去的。他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年轻的警官并没想到老人会笑起来,神态和他侍弄那些玫瑰一样心不在焉的。另一名警官走到了佩蒂格鲁屋子的另一面,但是前门并没有人应答。警察绕到后边,看到一个小孩,年龄和性别一时无法判断,只见他正往围栏外踢着一块木板。这小孩鼻涕直流,但是他似乎并不想擦干净。警官瞧了瞧这家的后门,一位头发稀疏、邋里邋遢的妇女走了出来。她开门的时候,还能听到那些无脑的肥皂剧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他看得出来,女人刚才正全神贯注地看剧,好像扫雷员一般专心致志。
她朝警员大声喊叫道,她什么都没听到。她回答得十分简短,心里正算计着时间,生怕错过了剧里的下一句台词。她根本没时间关注其他事情。隔壁的收音机声?对,他们好像是有一台,时不时能听到收音机的声音。警员一脸不悦地瞪着厨房水槽上放着的收音机,问她是否能把那东西的声音调低一些。她说可以,但是却没有行动的意思。这时,一名肤色黝黑、身形瘦小的女孩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她的头发和她妈妈一样稀稀拉拉的,正站在警员六英尺外的地方,定定地盯着他的衬衫。他后退几步,她也跟着前进几步。
他觉得估计要不了一分钟,他的小火山就要爆发了。哈,什么动静都没听到?他朝那位妇女吼叫道。她默默地抬起手,专心地听着收音机里的对话,接着摇了摇头。她赶在警官探着身子进门前关上了大门,那位小女孩还对着他呸了呸。直到他和另一位警察在车旁碰面的时候,还能感觉到脸上热辣辣的。他们俩同时看向了街对面,又看了看彼此,耸了耸肩。开车的警察正打算从车后上车,但是突然,他改变了主意,又折回那间屋子的前廊。
他专注地听着收音机,注意到百叶窗泛着星星点点的灯光。他停下来,调整好角度,从一扇又一扇的窗户往里边望去,最后,他找到一个很小的缝隙,只能用一只眼睛往里边看。
一番努力后,他终于看到在一张矮桌腿旁,似乎有一具男尸躺在地板上。他直起身子,对另一名警员打了一个手势。那名年轻的警员看到后赶忙跑了过来。
“我们得想办法进去。”开车的警员说道,“这里看得不是很清楚,有一个人在那儿,他可没有在跳舞。收音机开着,灯也开着,所有的门和窗都锁上了,但是却没有人应门,有一个人正躺在地毯上。你不觉得该在报告本上再记上一笔吗?”就在那一刻,乔·佩蒂格鲁第二次抹上了宾格教授的鼻烟。
他们俩并没有打破玻璃,而是用一把螺丝刀扭开了一扇窗户,顺利地进入了厨房。隔壁那名老人看了看他们,又继续做手头的事情。在乔·佩蒂格鲁的打理下,整个厨房十分干净整洁。走进了厨房,他俩觉得还不如待在外面,因为若要进入那间开着灯的前厅,还要打破一扇门。所以最后,他俩只得又转回前廊。那名开车的警员用一把沉甸甸的螺丝刀撬开窗户,拉开窗栓,将窗户拉高直至能探身进入,随后又用螺丝刀刀尾将窗钩撬松,终于能将窗框拉了起来,走进了屋子里,双手除了窗钩外,没有碰到其他东西。房里很暖和,可是却非常压抑。开车的警员看了一眼波特格林后,就朝卧室走了过去,边走边将手枪皮套的盖子打开。
“最好把手收到口袋里。”他转过头朝年轻的警员说道,“今天恐怕你不会太好过。”他的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没有讽刺或者其他意味,但是那名年轻的警官还是红了脸,抿了抿嘴唇。他站着,低头看向波特格林,因为根本不需触碰尸体,甚至连腰也不用弯下。他见过的尸体要比他同事见过的多得多。他就静静地站在那儿,因为他知道他什么也做不了,无论他做什么动作,即使就是绕着地毯走动,都很可能会破坏对勘测现场的警察有用的东西。
收音机依旧在角落咿咿呀呀地叫着,他就默默地站在那儿,似乎听到了一些轻微的叮当声,还有外面的门廊传来的沙沙的脚步声。他飞快地转过身,跑到窗户边,将窗帘拨到一旁,直往外边瞧。没有,什么也没有。他看起来有些疑惑,因为他耳力十分了得,不会听错。接着,他流露出一丝厌烦的情绪。“当心,伙计!”他默默地对自己说道,“没有发现敌情。”
想象你站在一条幽深的门道里,从口袋里拿出钱包,又从钱包里扯出一张卡,读着卡片上的信息,但是却没有人能看到这个钱包、这张卡片以及这只拿着卡片的手。街上行人来来往往,有的行色匆匆,有的悠哉游哉,正是下午早高峰之时,根本没人有空瞧你。就算有人目光扫了过来,看到的也不过是条空无一物的门廊。换作别的时候,这场景或许还挺有趣的,当然,由于一些你我心知肚明的原因,现在可不是那么好玩的。乔·佩蒂格鲁双腿都已经很累了,近十年来,他都没有走那么长的路。他只能这么走路过去,因为波特格林的车不好拿出来。要是让交警看到一辆没有司机的车正在路上行走,十有八九会疯掉的。要是被其他人看到,估计又会引来一阵尖叫,恐怕闹出的事情还不止这些。
他也可以跟随人群挤到公车或者电车上,不过这有些冒险。看起来好像还是挺可行的,人们也许不会注意谁撞到他们,但是也有可能会被某些壮汉一把抓住,然后发现自己抓到根本看不到的手臂,不过他们可不管看得见或看不见,只会紧紧地抓住不放。不,最好还是走路过去吧,约瑟夫也会同意这么做的。
“你也是这么想的对不对,约瑟夫?”他边问边看了看身后那条门道上那块布满灰尘的玻璃。约瑟夫什么话都没说,他当然还在那里,但是却不甚清晰。他整个人都朦朦胧胧的,个性也不分明。
“好吧,约瑟夫,下次再说吧。”乔·佩蒂格鲁看了看手中的卡片。这里距离宾格教授的办公楼还有八个街区,他的办公室在311室,卡片上还写着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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