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佩蒂格鲁在犹豫是否提前预约会更合适一些。好吧,还是提前预约一下。楼里也许安装有电梯,一旦走进电梯,他恐怕又要冒着巨大风险了。这里有很多这样的旧楼房,他心里清楚宾格教授应该会选择把办公地点定在这种老旧的大楼里,从他戴的那顶都磨起了毛边的旧帽子就能看出来,而这种大楼连消防逃生楼梯都没有。这种大楼会将消防逃生楼梯建在楼外,你也无法从大厅直接登上货运电梯。提前预约果然才是明智的选择。
还有费用也是一个问题,乔·佩蒂格鲁钱包里只放着37美元,他可不认为37美元能让宾格教授高兴得忘乎所以。毫无疑问,宾格教授会如此小心翼翼地挑选试用鼻烟的人,很可能是想从他们手中捞到一大笔钱,这事可不太好办。如果没人能看到你的支票,恐怕就无法进行支付了。不过,乔·佩蒂格鲁想,也许他将支票放到柜台上,再拿开手,银行出纳员能看到那张支票,不过即使是这样,看到的也仅仅是一张支票而已,出纳员是不会把钱取给看不见的人的。银行支付的方式不可行。当然,他也可以在兑现支票的人身边等着,然后再把钱抓走。但是银行可是不将这种想法付诸实践的好地方,因为被抢钱的人会引来大范围骚动,乔·佩蒂格鲁清楚,一旦有事发生,银行一定会首先将大门关闭,然后再引发报警器。或许等那人带着钱离开银行后再动手会更好些,但这种方法也有漏洞,如果这人正好是位男性,他会将钱放到一个缺乏经验的小偷很难偷到的地方,就算乔·佩蒂格鲁的偷盗技术比最富经验的小偷还高超,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看来还是得向女性下手,但是女性通常兑现的金额不会太大,乔·佩蒂格鲁对于抢走女性的包包也是有所顾虑的。就算她能放弃被抢的钱,没了包包的女性也会显得十分无助、可怜。“我不适合干这事,这种抢钱的事,我真干不了。”乔·佩蒂格鲁依然站在门道里说道,话音有些大。这确实是事实,也是问题所在。除了让波特格林吃了一颗子弹外,乔·佩蒂格鲁本质上是一位正直、行为得体的人。刚开始获得隐身的技能时,他还高兴得飘飘然,但现在他也清楚隐身也有缺点,不过他也许不再需要鼻烟了,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但如果他还有需要的话,他希望能够很快地得到它。当务之急,是打电话给宾格教授,进行预约。他离开门廊,沿着人行道外缘往前走,一直遇到下一个交叉路口。一家光线昏暗的酒吧出现在马路对面,那儿也许有一间僻静的电话亭。当然,即使是一间僻静的电话亭,也有可能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想想看,当有人进入这间看起来空无一人的电话亭,哎,还是别想了。
他走进了酒吧,确实很是僻静,只有两名男子坐在吧台前的凳子上,还有一对情侣坐在卡座里。这时几乎没什么喝酒的人,出现的人不是懒汉就是酒鬼,当然有时还有一对偷偷摸摸的情侣,坐在卡座里的情侣就是如此,他们依偎在一起,眼里再无他人。那名女子戴着一顶极丑的帽子,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白色羊羔毛外套,看起来臃肿不堪,很是丑陋。那名男子看起来倒有些像波特格林,他的头发和波特格林一样乱糟糟地竖起来。乔·佩蒂格鲁在卡座旁停了下来,厌恶地打量着这对情侣。那名男子前放着一杯威士忌,旁边还有一杯酒后喝的饮料,而那名女子则点了杯颜色层次不清的饮品。乔·佩蒂格鲁低头看着那杯威士忌。
这也许不太好,不过他就是喜欢这样。他迅速将那个小小的玻璃杯拿起来,将酒一饮而尽。这酒味道实在差劲,引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坐在卡座里的男子直起身子,朝四周望了望,直定定地看着乔·佩蒂格鲁。“搞什么鬼……”他尖声叫喊道。
乔·佩蒂格鲁呆住了,他站在那儿,手里拿着玻璃杯,而那名男子则直直地看向他,目光一直往下移,直看到此时乔·佩蒂格鲁手里拿着的杯子里。那男子将手移到桌子边缘,开始向一侧挪动,什么话都没说出口,不过乔·佩蒂格鲁此时也不需他说。转身朝酒吧后跑去。酒保和吧台上坐着的两名男子也回头朝这边望过来,而卡座上的男子现在已经站了起来。乔·佩蒂格鲁及时找到了藏身之地,门上写着男洗手间。他匆匆忙忙闯了进去,在里面转了一圈,发现洗手间门上并没有锁。他火急火燎地抓住放在口袋里的盒子,刚把它拿了出来,门就打开了。他退到门后,掰开盒子盖,抓了一大把鼻烟,将鼻烟送到鼻子里。这些动作刚一做完,那名卡座里的男子就冲到了卫生间。
乔·佩蒂格鲁的手抖得非常厉害,近一半的鼻烟都被他抖到了地板上,盒子盖也掉了下来,不偏不倚正擦过那名男子的右脚鞋尖。这名男子站在门里,朝四周看了看,直直看向了乔·佩蒂格鲁。不过这次他脸上的表情则不同于刚才。他的目光转向了别处,向两个隔间走去,打开了第一间的门,然后第二间,不过两间都是空无一人,他只好站在那儿,看着隔间里边,喉咙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他不知何时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支放到嘴里,随后又拿出一只银色的火机,给嘴里的烟点上火。然后吐出一口长长的烟。他像身处梦游之中,慢慢地转过身,朝门口挪动,走出了洗手间。接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猛地闯了进来,用力地甩开面前的门,就在这一瞬间,乔·佩蒂格鲁跳出了门后。那名男子又朝洗手间里仔仔细细地看了看。他恐怕心里满是疑惑,乔·佩蒂格鲁心想。真是个难缠的家伙,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怒火。最后,这名男子又走了出去。
乔·佩蒂格鲁再次动了动。洗手间里有一扇雾蒙蒙的窗嵌在墙上,窗虽然小,但已足够。他拉开窗销,试着将它推开,但是窗卡住了。他又继续发力,由于用力过猛,背部一阵酸疼。不过最终窗子还是被打开了,打开的时候还颤颤巍巍地晃动着。他用手擦了擦裤子,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那个之前可不是开着的。”
“您说什么东西不是开着的,先生?”
“窗户,笨蛋。”乔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然后侧了侧身子,往墙边靠。
酒吧老板和那名卡座上的男子都看着窗户。“一定一直都是这样。”酒吧老板言简意赅地说道,“别想那个傻瓜啦。”
“这之前可不是这样的!”那个卡座男子气冲冲地说道,语气不善。
“你是说我在撒谎吗?”酒店老板问道。
“你怎么知道窗子之前有没有开着?”卡座男此时语气开始咄咄逼人。
“如果你很肯定的话,你为什么又要回到这里?”
“因为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卡座男几乎喊叫起来。
酒吧老板笑了笑:“你还指望我相信你的眼睛?”
“天啊,去死吧你。”卡座男说道,转身一把甩上门,正好踩在宾格教授的鼻烟盒上,烟盒在他的鞋子下被蹍压得平平整整的,但是没有人看到,除了乔·佩蒂格鲁。酒吧老板走过去将窗户关上,又拴上窗销。“这样就能如了那个浑蛋的意了吧。”他说着就走出了洗手间。乔·佩蒂格鲁谨慎地走到被压扁的盒子盖旁,将它拾起来。他尽量将其掰直,又套回还装有一半鼻烟的烟盒上,但是已经盖不紧,还可能会漏出来。他用一张纸巾将盒子包裹住,这样安全点。
这时又有一名男子走进洗手间,不过他是来上厕所的。正当门快关上的时候,乔·佩蒂格鲁一把扶住门,溜了出去。酒吧老板又回到了吧台后边,卡座上的那对男女正打算走出去。“下次再来呀。”酒吧老板说道,当然语气里透着截然相反的意思。卡座男几乎停下了脚步,但是那名女子对着他说了些话,两人就双双离开了。
“你们俩之间发生什么事了?”吧台上的男子问道,就是他之前去了趟洗手间。“我凌晨1点到百老汇北街都能挑到比那破布好看得多的裙子。”酒吧老板轻蔑地说道,“那个男人不但没礼貌、没脑子,连品位也没有。”
“但你知道他有什么。”他简略地说道,就在这时,乔·佩蒂格鲁悄悄地走出了大门。
这是卡汉加大道上的一座公交车站。人们来来往往穿梭不停,他们专注于自己的事,从不在意谁推挤了自己,也没有时间去想,即使他们有时间,也懒得去想这种事。这里嘈杂声不绝于耳,在空荡荡的电话亭打电话应该不会引起什么注意。他抬起手,将电灯泡松了松,这样关门后,里边的灯才不会亮起来。他现在有些担心。鼻烟的隐身效果恐怕坚持不了一个小时。他往回算了算时间,从离开那间年轻警察进入的客厅时开始算起,到那个卡座男看到他的时间为止,差不多有一个小时。这得好好想想,仔细地想想。
他看向那串电话号码,格莱斯顿7-4963,他往里投了硬币,开始拨号。第一次没有声响,接着他听到一阵尖锐的抱怨,声音忽隐忽现,然后又听到嘀嗒一声,是投入的硬币掉进退币槽的声音。随后一位接线员的声音传了过来:“请问你要拨打的号码是多少?”
乔·佩蒂格鲁将电话号码告诉她,她回答道:“请您稍等。”接着是一阵顿默。乔·佩蒂格鲁一直透过玻璃向外张望,他不知离有人拉开电话亭门的时间还剩多少,也不知还有多久就会有人注意到话筒以一个奇怪姿势摆放着,话筒隔空停在大概人耳高的位置,但是却根本看不到人。他想人们看到的应该就是这样一幅场景。这个鬼电话亭是不太可能整个都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中的,因为他只用到电话亭中的电话而已。
这时,耳边又响起接线员的声音:“先生,很抱歉,这个号码并不存在。”
“肯定有这样一个号码。”乔·佩蒂格鲁粗声粗气地说道,又将号码重复了一遍。
接线员也重复了她的回答,同时又说道:“请您再稍等一会儿,我将提供给您一些信息。”电话亭里热的慌,乔·佩蒂格鲁的汗珠开始往下流。接线员提供了一些信息,接着让他等了等,最后才返回来对他说:“先生,很抱歉,该名字下并不存在该号码。”
乔·佩蒂格鲁走出电话亭的那刻,一名拿着网兜的女性急冲冲地闯了进来。他刚好及时溜了出来,赶快逃离了那里。这个号码也许没有注册,他之前就应该想到了。按照宾格教授行事的方式,他的号码很可能没有注册。乔·佩蒂格鲁呆呆地站在那儿,直到有人踢到他的脚跟,他赶忙走开了。不,他真的太笨了,他拨了那串号码,就算这号码并未注册,那位接线员也知道他手上有这么一个号码,并且如果这是一串正确的号码,接线员就会告诉他再拨一次,她可能会认为他打错电话了。所以这么想来,宾格教授根本就没有电话号码。
“好吧。”乔·佩蒂格鲁说道,“好吧,宾格,也许我应该直接过去,然后跟你说说这事情。也许我根本就不需要交钱。到了你这个年纪的人,应该不会把一串假号码印在卡上。如果顾客找不到你,那么你是怎么售卖产品的呢?”他心里默默地想着。接着,他告诉自己或许错怪宾格教授了,他看上去可是个行家里手,他这么做应该有自己的道理。乔·佩蒂格鲁又将卡片拿出来看了看。北威尔科克斯路,布兰基大厦311室,可是乔·佩蒂格鲁从未听过这栋大楼,不过这也不意味着什么。任何一个大城市都有很多这种大楼,应该还有不到半公里的路程,大概就在威尔科克斯商业区附近。
他朝着南边往前走,楼号是双数,应该坐落于东边。在那位接线员找不到宾格这个名字的时候,应该让她核对一下地址的,也许她会给他答案,也许她会告诉他不用在这儿浪费时间。
他很轻松就找到了这个街区,但是楼号却不容易找到,最后一直使用排除法才终于找到了它,但是这栋楼却不叫布兰基大厦,他又看了看名片,做最后的确认。对,他确实没有看错,地址是对的,但是大厦却不是一幢写字楼,不是一间私人住所,更不是一间商店。宾格教授可真是幽默,他给的地址居然是好莱坞警察局。
现场有勘测员收集着证据,有拍照员正在拍图,旁边还站着一位警员,负责将街区的草图做成示意图,标明家具、窗户和其他物品的位置,其中还有一名探员和小队长。因为是好莱坞分局,警员看起来比普通警察都要更花哨一些。有一名警员将里边穿的运动衫的领子翻了出来,盖在羊绒格子外套的领子上。他穿着一条天蓝色的长裤,脚上是一双钉着镀金扣的潮鞋。楼下的卧室和浴室之间有一间衣橱,门正大开着,在黑暗中,他脚上穿的那双陵纹袜闪烁着微微的光芒。他把方形的毯子卷了起来,下面显现出一个暗门,门上有一把凹环。那名身着蓝色长裤的警员虽然看起来比那探员年纪要大一些,但他到现在还只是一名小队长。他直接拉动凹环,将暗门拉了起来,靠在衣橱的后壁上。地下室的水泥墙上架着一把做工粗糙的木梯。那位名叫雷德尔的小队长将木梯架好后,往后仰了仰头,以便看到暗门下的东西。“里面空间很大。”他说道,“他们用硬木头封了这个地方,又做起了衣橱,不过之前应该是有楼梯通向这里的。这里应该是为了安装天然气、自来水和排污水的管道。不如去通风口看看?”
探员名叫瓦尔德曼,是一位高大帅气的男子,他体形健硕,脸上一双黑色的眼睛透着忧郁。他微微点了点头,“这里是地板炉的底部了。”雷德尔说道。他伸出手敲了敲,铁皮发出一阵声响。“所有的地板炉都在这儿了,应该是从顶部安装下来的,有人去检查排气口了吗?”
“有人去了。”瓦尔德曼说道,“这些地板炉都非常大,但其中三个都被钉上钉子,封了起来。房子后面那个地板炉钉子松了,但是气量表就在里边,没办法进去。”
雷德尔回到梯子那儿,将暗门拉低至衣橱底。“还有,这块地毯,铺上去总是会皱起来。”他说道。
他用一小块地毯擦掉手上的灰尘后,走出了壁橱,关上橱柜的门,随后进入了客厅,看到勘测员正忙得不可开交。“指纹说明不了什么。”小队长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抚摩着刚刮掉胡须的下巴边缘。“除非我们能找到一个清晰的脚印,或者在门或窗上找到一些东西,但是即使这些都算不上决定性的证据。毕竟佩蒂格鲁住在这里,这房子是属于他的。”
“我想确认一下是谁报警说听到了枪声。”雷德尔问道。
“佩蒂格鲁,还能有谁?”瓦尔德曼手还在不停地摸着下巴,眼睛透着忧伤,耷拉着好像还没睡醒似的。
“我认为这不是自杀,我从没见过自杀的人能从超过三英尺的地方将自己的心脏击穿,看起来这距离恐怕有四至五英尺。”雷尔德点了点头,他低头看看地板炉,地板炉的栅板很大,一部分嵌在地板上,还有一部分在墙上。
“但是,若假设这是自杀。”瓦尔德曼继续说道,“整个屋子都被锁得死死的,只有那两个警察爬进来的窗口开着,而且其中一人还一直站在那扇窗户旁,一直等到我们过来。大门不只上了锁,而且还拴上了弹簧锁。每一扇窗户也都紧紧锁住,只有屋后那扇通向早餐室的门是从这面上了弹簧锁,这样就无法从早餐室那面开门,而且门的那面也上了一道弹簧锁,这边也开不了门。所有物证都证明枪响的时候,佩蒂格鲁不可能走进这些屋子。”
“目前情况确实如此。”雷尔德说道。
“是的,只是目前而已。但是有人听到了枪声,而且还有人报警了。可是邻居们却谁也没听到。”
“只是他们的一面之词罢了。”雷尔德插话道。
“但是我们都找到尸体了,他们为什么还撒谎呢?没找到尸体之前还是情有可原的,因为他们都不想牵扯进来。你可以说,无论谁听到枪声,都不会想作为证人接受询问,或者出庭做证,当然确实会有人不想这么做。但是说没听到的人可能麻烦会更多,因为无论他们没听到还是认为自己没听到,调查员会一直让他们回想一些自己可能遗忘的细节,你也知道那样很有效。”
雷尔德说道:“我们再说说佩蒂格鲁吧。”他眼睛看向同伴,神情中透着警惕,又带着一丝扬扬得意,似乎在偷偷想着什么事。
“我们不得不怀疑他。”瓦尔德曼说道,“我们一直都在怀疑那位丈夫,他肯定知道他的妻子和这个波特格林私通。佩蒂格鲁应该还没出城,去了其他地方。邮差今早看到他。他在枪响之前或者枪响之后离开的。如果他在枪响之前离开,那么他就是清白的,但如果他是在枪响之后离开的,那么他也可能没听到枪声。但是我觉得他应该听到了,因为他犯案的机会比别人都要大得多。如果真是他杀的人,那么他接下来会怎么做呢?”
雷德尔皱了皱眉。“凶手一般不会那么明目张胆,对吧?不,你也可以说他曾试着进入屋子,但是他最后发现要进屋子,就必须打破门窗。接着,他就打电话报警。但是这个男人就住在这栋房子里,而他的妻子就在这里和房客私通。除非他是个极其冷血的人,或者他根本就……”
“事情已经发生了。”瓦尔德曼插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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