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儿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是,女主人。”依娜点头进去了。屋内摆饰豪奢,与简凡大气的将军府全然不同,像是将军府的一个异类——正是她的住所。而她吩咐奴儿奉为正主的将军,此刻正躺在雕花木床上,脸色煞白,双眼紧闭,不时产生痉挛,依娜原是开心的面容一瞬间变成了气恼,咬牙把逛街买来的男式发簪丢到了地上。簪子粉碎四裂。“闵靖,你好,你真是好——”她边恨声不休,边又不得不从腰间拿出一个玉瓶,倒出丸药塞进他嘴里,动作前所未有的粗鲁。过了足有一刻钟之长,闵靖睁开眼。他眼底的神色不住地变换,一时是宠溺爱怜,一时是愤怒厌恶,连带着依娜也一时喜一时恼,恨不得加施情蛊的力度,叫他无法再抵抗。那枚丸药的作用渐渐弥散开,闵靖的皮肤赫然鼓起各种小包,犹如海面上的气泡,快速地一鼓一破,炸起血雾。依娜气得要哭了,“没用的!没用的!你不要再运功抵抗了,你再这样会出事的!闵靖你听到了没——”他犹自闭着眼。体内蚀骨的疼痛叫他汗落如滚珠,偏偏这样的时候,他还能分出精力,去想一想他的越秋。原来中蛊是这样的感受。想起这一个月里自己对依娜的种种举动,他又恶心地皱起了眉。身不由己。他是身不由己,秋儿又何尝不是?他没的选择也无法宽恕自己的行为,更何况秋儿——她能选,或者垂垂老去,或者被迫与弃她的男人欢好,无论哪一个,都是用刀在她的心头滑出血淋淋地口子。即使做了选择,也再无法高兴解脱。她没有他这样的痛,可或许又比他痛上千百倍,因为当年的越秋爱他,而他,自始至终都不爱依娜。不过是遭了暗算罢了,身体虽痛,好过心里的折磨难抑。闵靖低低地笑起来。报应,秋儿,我的报应终于来了,你开心吗?客栈里地越秋忽而抬起头,隔窗远眺将军府的方向。湛乐敏感地察觉到她的变化,正在书桌旁书写什么的他,望着她问:“怎么了?”“没什么。”她回头,对他轻柔地一笑,又接着看书。系统里的悔过值,赫然变成了80。☆、欺骗湛乐昏昏沉沉地从案上爬起来,支着脑袋清醒了一会儿。连日分析搜集到的信息身体有些吃不消,昨天没注意就伏案睡了过去。许是睡姿不端正,这会儿起来头疼欲裂,难受得很。“公子,公子——快开门——”敲门声接连不断地在耳边炸开,他低斥:“吵嚷什么!”门外仆从又是惶急又是忐忑,停了手,仍旧催促道:“公子快开门吧,是越姑娘出了事……”须臾,门“吱呀”一声从里打开,仆从一抬头就对上自家公子黑沉慑人的眼眸。“她出了什么事?”“也……也不是大事……”仆从埋下了脑袋,“就是越姑娘不知怎么想借用客栈厨房里的用具,后来莫名和厨子起了矛盾……”他瞅着越姑娘柔弱,公子又早有吩咐,便紧着来通知。湛乐颔首,虽不担心秋儿在客栈里会出什么事,但也没来得及整理仪容,就匆匆赶了过去。厨房里两人一男一女,一老一少果然呈对峙之势。隔着搁了砧板、刀具等杂物的长木桌,越秋面带微笑,背后似有大片的鲜花连绵开放又相继开败,如仙如魔,气势吓人,老厨子则吹胡子瞪眼地盯着客人,气势虽然弱了,人不肯示弱。他一到场,先是一惊,而后一松,最后噗嗤乐起来。不是头回看见这样的越秋,只是比起第一次见她的惊艳,这回莫名地觉得喜感。“秋儿?怎么了?”他迎着她走过去。她笑容收敛了些,仍旧抿着唇不说话。老厨子却霍地有了反应,举起反着白光的菜刀,眼睛瞪得溜圆看湛乐,“就是你小子!?”湛乐受惊之余,还摸不着头脑。“我什么?”“哎嘿你还不肯招了!这女娃娃一大早跑来说借厨房,为个谁煮菜。还跟我遮遮掩掩的,煮菜不是为了自己的夫君还能是为了哪个哇?”老厨子絮絮叨叨说着,一看对面小子竟然在笑,气得头上冒烟,“你傻笑个什么劲!你知不知道你这媳妇娶的,这手艺……”他抹了把脸,像不堪回首,“真是绝了。”不知道把个什么花花草草的往饭菜里扔,现在锅碗瓢盆全黑成了一团不说,还冒着股怪气,把个厨房弄得像中药堂——还是药煎坏了的那种,老头子他这一早上是甭想给客人做吃的了!不先逮住这丫头,掌柜的还不把他工钱都扣咯!湛乐岂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使了个眼色叫仆从赔偿他钱。谁知越秋发话阻拦,“不准给!”她像是在赌气,轻飘飘扫了对方一眼,撇过头去,“要不是他拦着我,我早就做好了。”他动作缓慢了几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秋儿?”她本是少见的执拗,这会儿在他的视线下脸莫名地发烫,不肯看他,只轻轻地说,“我手艺挺好的……”就是爱用药草来炒菜罢了……没人这样做过,自然做得不好……“嗯,挺好的。”他轻声应和。旁边拿不到钱的老厨子一副难以忍耐地表情,把那盘烧好的菜倒进白润的瓷盘里,一团黑焦透着点诡异墨绿的颜色,难以辨认出原本的材料,还散发着奇异的药味。他重重地点头,“对!挺好的!”不可谓不咬牙切齿。越秋又看了看他,抿起小小的笑花儿,全不似刚刚那样气势吓人,很有几分纯善的模样,“把钱给他吧。”活像是原谅了对方刚刚的“口不对心”。老厨子一脸牙疼地抢过了钱袋。到这时,湛乐才忍不住大笑出声来。·湛乐把越秋带回房间,不忘叫人抬上那一桌子菜。她虽说是没做完,也是预备做五道,最后一道被老厨子熄了火,余下四道摆得齐齐整整的。颜色分不大清,大概就是这道墨绿重一点,那道黑色更浓一点,别说食欲,继续看下去,那端菜的下人都觉得可怕。他那嫌弃的表情叫湛乐看见,施压看去一眼,命他出去了。那边越秋打理了一下自己,从屏风里绕出来。“你饿不饿?”“饿!”他正色,“昨晚没吃两口忙了一夜,现在饿得不行,就指着这一顿了。”“那你来尝尝我做的菜。”她眉眼间去了恹恹之色,精神不少。取了筷子为他布菜,素袖挽起,仿佛冰水化作了温流,很是温婉。湛乐愉悦地应了好,转眼就吃下去三四口,好像当真是饿了。那苦中药的味道于他而言,仿佛是上好的美味佳肴,口舌品尝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真正吃得开心极了。越秋顿了顿,突然想起了闵靖。记忆里存在着他们当初的画面。她做了一桌子菜,他连连夸她贤惠,又是亲她又是送她小玩意儿作回礼,亲昵疼爱。只是从不曾多吃。他还记得她喜欢放五味子,却不记得他并不爱吃她的药膳。“你累不累?”湛乐一连吃了半碗,见她犹自站着,边轻拉拉她袖子,“一大早为我做吃的,这会没有困顿?去睡个回笼觉也好。”他拉她袖子的动作像咬人裤管的裘裘,有几分得意又有几分讨好,越秋“哧”地一声笑出来。“嗯?”他疑惑地看过来。她轻声答:“有点累,又睡不着怎么办。”他先是混沌不明,继而像是反应过来,手掌覆住了她纤白的手,试探地问:“我陪你睡?”“……”她把袖子甩开,羞恼地不行,“你说什么呢!?”她转身就往书案那里去,借着整理案桌,把赧然升起的红云一点点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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