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回答。屋里的烟雾更浓了,老人们沉默着,像一尊尊雕像。
族长干咳一声:“按老规矩,外头横死,又这样回来,得尽快入土。但春兰这情况……寻常葬法怕是不妥。阿生,你是捡骨师的传人,你爷爷当年说过,有些‘特别’的,得用特别的法子。”
我明白了。他们叫我来,不只是“看看”。是要我主持捡骨重葬,处理这具“特别”的尸身。工具袋里那本笔记,那句警告,沉甸甸地坠着我的心脏。
“捡骨……需要准备。”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飘,“吉时,器物,净身,告祖……”
“都备好了。”族长打断我,眼神不容置疑,“午时三刻,开棺。就在祠堂侧室,棺木已备下。净身的热水、香烛、纸钱、朱砂、新麻布,都齐了。你只需要做你该做的。”
他们早已安排好了一切。我只是一个被急需的工具。我看向床上小姨平静的脸,那青灰色的皮肤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流动。恐惧像藤蔓缠住我的四肢。我想起牌位上颠倒的名字,想起爷爷笔记里那行字。
午时三刻,一天中阳气最盛,也是旧时行刑的时辰。选这个点开棺捡骨,与其说是借阳气镇邪,不如说是一种极端的、以煞制煞的冒险。
侧室已经布置好了。一具薄棺停在中间,棺盖敞开。热水、毛巾、朱砂笔、麻布、还有一小坛据说化了符咒的清水。屋角燃着大把的线香,气味辛辣刺鼻。族长和另外两个最年长的老人站在门边,像监工,又像是见证。
没有仪式性的悼词,没有亲属哭丧。沉默压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我走到棺边。小姨已经被移入棺内,穿着她失踪前那套旧衣服,浆洗得发硬,现在套在她消瘦的身体上,空空荡荡。她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神态依旧安详,甚至比在床上时,那青灰色似乎淡去了一点。
我依照爷爷所教,先净手,用符水擦拭。然后拿起朱砂笔,准备在她额头、手心、脚心点下镇魂符。这是防止尸变或阴魂不散的基础步骤。
笔尖悬在她冰凉的额头,我却迟迟无法落下。她的皮肤,在晦暗的光线下,隐隐似乎有极细微的纹路在游动,像水底下的暗流。我眨眨眼,又看不见了。
稳住呼吸,我快速点下符咒。朱砂的红色在她青灰的皮肤上异常刺目。
接下来是开嘴,放入压舌玉(通常是一枚铜钱或特制玉片,防止尸气喷出或日后成僵开口噬人)。我用特制的木撑,小心翼翼地去撬她的牙关。
牙关咬得不紧,很容易就打开了。嘴里很干净,没有泥土草根,也没有异味。我捏着一枚小小的、边缘磨得光滑的田黄石压舌玉(这是我们家传的,爷爷说比铜钱好),准备放入她舌下。
就在我俯身,视线与她面部平行的那一刹那——
她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不是一个清晰的微笑。更像是面部肌肉无意识的、细微到极致的抽搐,牵动了嘴角的皮肤,形成一个似有似无上扬的弧度。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尸身含笑。
爷爷笔记上那行字,带着血淋淋的惊惧,炸响在我脑海:“切记,捡骨时若见尸身含笑,须立即将右手食指折断。”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折断食指意味着什么?是中止仪式?是向某种存在示警?还是……献祭?
我僵在原地,指尖冰冷,捏着那枚小小的田黄石,动弹不得。我能感觉到门口三道目光钉子般钉在我背上。他们看见了吗?他们知道这个禁忌吗?
小姨的脸依然平静,那个细微的弧度似乎只是光影造成的错觉。但我确信我看见了。那不是一个活人能做出的表情,也不是尸体松弛该有的模样。那是凝固的、死寂的面容上,一丝诡异的、生机盎然的……嘲讽?
时间仿佛停滞。线香的烟雾笔直上升,在房梁处才缓缓散开。屋外一片死寂,连风声都听不见。
爷爷没告诉我后果。笔记上只写了“须立即”。立即之后呢?捡骨还继续吗?尸体会怎样?我会怎样?
巨大的恐惧和茫然席卷了我。祖传的手艺,那些严谨的步骤和禁忌,在这具“含笑”的尸身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我该遵循这来历不明、后果未知的警告吗?还是当作眼花,继续流程?
我的右手食指,此刻正微微颤抖着,按在棺木边缘。折断它……需要多大的决心?会带来多大的痛苦?之后我这辈子还怎么捡骨?
小姨嘴角那似有似无的弧度,在我眼中不断放大,扭曲,仿佛成了一个黑洞,要将所有的光线和理智都吸进去。
我该怎么办?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喉咙发干,像被砂纸磨过。我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轰鸣声,与这坟墓般的寂静激烈对抗。门口那三道目光的重量,几乎要把我的脊椎压弯。
尸身含笑……爷爷,你究竟经历过什么,才留下这样一条没头没尾、狠厉决绝的禁忌?
我的视线死死锁在小姨的脸上。那抹弧度还在,淡淡的,凝固在青灰色的皮肤上,像用最细的冰锥划出的痕。不是错觉。它在幽暗的光线下,甚至随着我视线的轻微移动,产生一种微妙的、活过来的错觉。我看不见她的眼睛,她闭着眼,可我觉得那眼皮底下,有什么东西正在窥视着我,评估着我的恐惧,等待我的抉择。
折断食指。
这四个字带着血腥气,反复碾磨着我的神经。捡骨师的手,特别是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是最重要的。感知骨骼的细微状态,处理脆弱的关节,点画符咒,全凭这两根手指的敏锐。折断了它,就等于废了这大半手艺。更何况,是自己生生折断。那需要何等的剧痛和决心?
可如果不折……会怎样?
爷爷的笔记里充满了各种匪夷所思的禁忌和应对之法,每一条背后,似乎都对应着一种可怖的、超乎常理的“东西”。那些“东西”,他从未明言,只用潦草的字迹和急促的笔触留下警告。这条关于“含笑”的警告,写在最后一页,墨迹最深,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强调。
或许,折断食指并非目的,而是一种仪式?一种信号?一种向不可知存在的献祭,用以换取平安?或者……是一种痛苦的“锚定”,将施术者的意识牢牢钉在现实,防止被某种东西拖走?
我的目光扫过她交叠在腹部的手。手指枯瘦,指甲有些长,里面很干净。手腕露出的皮肤,青灰色之下,似乎有极其淡的、蜿蜒的暗色脉络,不像血管,更像……某种植物的根系,或者裂纹。
不能再等了。
无论是遵循祖训,还是恐惧压倒理智,我知道我必须做出选择。门口的老人不会允许仪式长时间停滞。这诡异的寂静本身,就是一种越来越大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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