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年了,管宁的灵柩终于要回乡了。
送葬船队从辽东出发时,是个晴朗的秋日。十二艘船,载着门生故旧、乡邻族亲,还有管宁生前最珍视的三箱书简。长子管邈捧着牌位站在船头,想起父亲临终的话:“若遇风浪,护书简先于护棺。”
船行至黄海中部时,天变了。
先是远方海平线上竖起一道黑墙,接着风像突然被抽走了,海面平静得可怕。老船工脸色惨白:“是龙吸水……快!转向!”
来不及了。
黑色的水柱从云层垂入大海,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狂风裹着暴雨砸下来,浪头高过船帆。管邈死死抱住父亲的灵柩,看见旁边的船在巨浪中像树叶一样翻覆,听见惨叫被风声撕碎。
“书简!”他忽然想起父亲的嘱咐,冲向船舱。
就在这时,主桅杆咔嚓断了。船开始倾斜,海水涌进来。管邈跪在即将沉没的甲板上,对着灵柩磕了三个头:“父亲,儿不孝……”
一道光划破黑暗。
不是闪电,是温暖、稳定的光,从东南方向亮起。那光在海面上铺出一条金色的路,路的尽头隐约可见岛屿的轮廓。
“有岛!”幸存的船工惊呼。
仅剩的三艘船拼命朝着光亮驶去。奇怪的是,那光始终在前方指引,无论风浪多大,光路始终清晰。更奇的是,顺着这条光路航行,风浪竟小了许多,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抚平大海。
靠岸时,已是后半夜。
这是个无人荒岛,怪石嶙峋,连棵像样的树都没有。人们瘫倒在沙滩上,清点幸存者——十二船人,只剩四十七个。管邈忽然想起那道光,抬头望去,岛上漆黑一片,哪有什么光源?
“刚才的光……”他喃喃道。
老船工走过来,眼里有敬畏:“公子,咱们这条船是唯一完好靠岸的。另外两艘都撞坏了,只能弃船登岛。”他压低声音,“而且,只有咱们这条船,从头到尾都看得见那光。”
天亮了,幸存者们开始搜寻岛屿。没有淡水,没有食物,只有海鸟和礁石上附着的贝类。人们用破损的船板搭起窝棚,管邈将父亲的灵柩安放在最高的岩石下,那里干燥通风。
第二天,绝望开始蔓延。有人试图游回大陆,被暗流卷走;有人喝了咸涩的积水,上吐下泻。管邈守着灵柩和书简,把最后半壶水分给了一个发烧的孩子。
第三天黄昏,管邈在整理父亲遗物时,发现了一卷从未见过的竹简。展开来,是管宁三十七年前初到辽东时写的日记:
“……辽东风寒,土人质朴。有王氏子,贫不能学,吾授以《孝经》,拒束修。彼每日拾柴一捆置于门前,三载不辍。今闻其子入县学,善哉。
“……疫病流行,与华佗弟子共制药散,散尽积蓄购药材。死者家属赙钱,皆拒之。生者感恩,足矣。
“……太守征辟,婉拒。或问:‘独善其身乎?’答曰:‘善一身可感十人,善十人可感百人。辽东三十载,学子三百,皆种子也。’”
最后一篇写于临终前:“辽东三十七年,无愧天地。若魂归故里有阻,当有火光引路——非神通,乃人间温情化星火,照亮幽冥道也。”
管邈读到这里,泪水模糊了眼睛。他忽然想起,登岛这两天,总在梦里听见许多陌生的声音说:“管公,这边走。”“先生,小心礁石。”
第四天清晨,海平线上出现了帆影。
是辽东的渔船!原来那场风暴后,沿岸渔民自发组织搜寻。他们沿着海流方向找了三天,终于在老船工的推测下找到这个偏僻的荒岛。
带队的渔夫是个黝黑的汉子,见到管邈就跪下了:“可是管宁先生的灵柩?我是王二,我爹就是当年给先生拾柴的王大。听说先生的船队遇难,我们十二个村子出了三十条船……”
获救的人们相拥而泣。回航途中,王二告诉管邈:风暴那天夜里,很多渔村的人都做了相似的梦,梦见海上某处有光。更奇的是,第二天确实有船工说,隐约看见东南方有火光闪烁,这才确定了搜寻方向。
灵柩终于归葬故土那日,来了上千人。除了亲朋故旧,更多是管邈不认识的面孔——有辽东来的商人,有受过管宁救治的游医,有他学生的学生的学生。他们烧的纸钱,在坟前堆成了小山。
守丧期满后,管邈拜访了当时的名士皇甫谧(玄晏先生)。听完荒岛获救的经历,皇甫谧沉思良久:“这不是神通,是积善之感。”
见管邈不解,他解释道:“你父亲在辽东三十七年,教过的学生、救过的病人、帮助过的贫苦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这些人的感念,这些人的后代所受的教化,像无数颗火种散布人间。当你们的船遇险时,这些火种——无论是活人的牵挂,还是逝者的感念——在某种机缘下汇聚成了光。不是天降奇迹,是人间温情在生死关头,显出了它本来的力量。”
管邈回到家,重新打开父亲的书箱。这次他注意到了更多细节:那些竹简被摩挲得温润光亮,显然常被翻阅;书页间夹着干枯的草药标本,旁边批注着药性;还有一叠稚嫩的习字帖,大概是哪个贫苦孩子的作业,被父亲珍藏至今。
他忽然全懂了。
父亲说的“护书简先于护棺”,护的不是竹简本身,是竹简里承载的那些人与人的联结,是三十七年播撒出去的所有善意。这些善意平时看不见,却像深埋地下的根须,在绝境中会长成指引生路的藤蔓。
那夜管邈梦见父亲,还是辽东草堂里的模样,正在给孩子们讲学。见他来,父亲微笑说:“你看,我说过的——善一身可感十人,善十人可感百人。现在你相信了?”
醒来时,晨光满屋。管邈走到院中,对着辽东方向深深一揖。
后来他毕生从事教化,创办的学堂收留战乱孤儿。每有学生问起荒岛火光的故事,他总会说:“那不是神迹,是人间所有被温暖过的心,在某个时刻一起亮了起来。”
原来真正的“火光”,从来不在天上,而在人间。当一个人用一生去点燃他人的灯盏,到他需要光明时,万千灯火自会为他连成星河。所谓善有善报,不是功利计算,而是世界对真诚最本能的回响——就像种下的每一粒麦子,最终都会汇成救命的食粮;就像给出的每一份温暖,终将在寒夜里,回到你的身旁。
17、河间男子
阿坚从军回来那天,河间郡下了那年第一场雪。
他背着破旧的行囊,左脸颊多了一道箭疤,但眼睛亮得吓人——怀里揣着用五年军饷换来的银簪,簪头刻着细密的合欢花纹。五年前他离开时,对素娘说过:“等合欢花开两次,我就回来娶你。”
村口的槐树还在,树下的石碾却长了青苔。邻居见到他,眼神躲闪:“阿坚啊……先回家看看吧。”
家徒四壁的院子里,母亲正在晾衣。看见他,木盆“咣当”掉在地上。
“素娘呢?”阿坚问。
母亲嘴唇颤抖。父亲从屋里出来,扑通跪下了:“儿啊,那年都说你死在雁门关了……郡里徭役又重,我们欠了王家二十石谷子……王家三郎说要娶素娘抵债,我们、我们……”
阿坚手里的银簪扎进了掌心。
他跑到王家时,正赶上送葬的队伍。白幡在雪里飘得像招魂的旗。王三郎看见他,眼神复杂:“她嫁过来就病着,立冬那天……没了。说是‘忧死’。”
棺材是薄杨木的,已经钉上了。阿坚扑上去,耳朵贴着棺盖——里面静悄悄的,静得让人发疯。
“开棺。”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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