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在这里拐了个弯,留下大片滩涂。老纪带着两个儿子站在水边,说:“就在这儿盖房。”
那是战乱年代,并州、冀州、青州逃难来的三个人相遇在破庙里。老纪五十多岁,另外两个都是二十出头的后生——一个叫大河,一个叫青山。乱世中相依为命,他们结为父子。
第一间泥屋盖到一半,老纪改了主意:“离河太远,取水不便。搬到河边吧。”
三个月的辛苦白费了。他们在离水十丈处重新夯地基,垒土墙。眼看茅草屋顶就要铺上,老纪又有了新想法:“河滩常有水贼,不安全。不如把房子盖到河里——筑个岛,谁也上不来。”
大河和青山愣住了。
“爹,河里怎么盖房?”青山小声问。
“填河。”老纪说得理所当然,“一天填一丈,一个月就能填出块地基。”
第二天开始,两个年轻人开始了这项不可能的任务。天不亮就挖土,用藤筐一筐筐运到河边,倒进汹涌的河水里。泥土瞬间被冲走,连个浪花都不见。但他们不敢停,因为老纪每天坐在岸上看着,眼神像在检验什么。
第十天,青山的手磨出了血泡。大河低声说:“爹是不是糊涂了?”
“别胡说。”青山咬牙又挑起一筐土。
第二十天,他们填进去的土能在河底堆起一个小鼓包了,但离露出水面还差得远。老纪依旧每天来看,有时带着干粮,有时只是沉默地看着河水。
第三十天黄昏,青山累倒在河滩上。大河红着眼睛对老纪吼:“这根本不可能!您看不出来吗?这河填不平!”
老纪慢慢蹲下身,摸了摸河滩上被水冲刷得光滑的卵石:“我知道填不平。”
“那为什么——”
“我想看看,你们什么时候会停下来问我。”老纪的目光扫过两个年轻人,“也想看看,你们会坚持到什么程度。”
这时,一个背着书箱的白衣书生路过,见状停下。他听罢原委,笑了:“老丈好计策。”说罢解下书箱,取出一叠黄纸,三折两折,竟折出两个精巧的纸豚。又和了些河泥裹在纸豚外,成了两个泥豚。
书生将泥豚投入他们填土的位置。说也奇怪,那处的河水忽然缓了下来,泥豚周围的泥土不再被急流冲散,慢慢堆积。
“这是……”青山睁大眼睛。
“治水不在蛮干,在导引。”书生指了指河湾地形,“此处本是回流区,投下障碍物改变水流,泥沙自会沉积。不过要建岛仍属妄想,但筑个伸出河岸的码头平台,倒是可行。”
老纪终于露出了一个月来第一个笑容。他拍了拍两个儿子的肩:“起来吧,咱们不填河了,改建码头。”
那天晚上,三人在临时窝棚里喝粥。老纪才说出心里话:“我老了,乱世不知还能活几年。若我只让你们盖间普通的屋,你们学到的只是如何盖房。但我让你们填河,你们学会了分辨什么事可为、什么事不可为;学会了在看似荒谬的命令里坚持,也学会了在真正的徒劳前质疑;更重要的是——”
他看向窝棚外书生远去的方向:“你们学会了,这世上总有人会教你们更好的方法,只要你们还在努力。”
三年后,河湾处建起了一座独特的“码头屋”。一半在岸上,一半由木桩撑在水面上。他们在那里摆渡、打渔,后来竟成了两岸往来的要冲。
老纪临终时,大河和青山跪在床前。老人握着他们的手:“记住,我让你们填河,不是真要你们改变河道,是要你们知道——这世上有些事就像填河,重要的不是结果,是填河的人会不会在这个过程中,长出治水的智慧。”
多年后,当青山也成为父亲,他带着儿子来到河边,指着那座码头屋说:“你看,当年我们想填平这条河,最后却学会了顺着它生活。”
真正的传承从不是留下房产地产,而是留下一种面对困境时的姿态:可以执着,但懂得在执迷处转身;可以相信,但保有在荒诞前发问的勇气。就像那两只泥豚,改变不了大河奔流,却能让某个拐弯处,温柔地积起一片可供立足的浅滩。
14、魏任城王
送葬的队伍在邺城外停了下来。
不是路阻,也不是仪仗出了差错。是所有人都听见了——风中传来哭声。
起初只是呜咽,像秋夜穿过竹林的风。渐渐地,哭声清晰起来,成百上千人的悲泣,从四面八方涌向这支素白的队伍。可抬眼望去,官道两侧只有荒草和几棵老树,半个人影也无。
“是……是任城王显灵了?”有人颤声说。
礼官强作镇定:“休得胡言!按东平王礼制,继续前行!”
哭声却更响了。那声音不像是哀悼,倒像某种迟来的告别,悲切中带着难以言说的感激。风卷起纸钱,在空中打着旋,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手在轻轻触碰。
队伍中,一个老卒忽然跪了下来。
他叫陈三,曾是曹彰麾下的亲兵。此刻他伏在地上,肩膀剧烈颤抖。人们这才想起,这位刚薨逝的任城王曹彰,生前有个绰号叫“黄须儿”——不只是因为胡须色黄,更因为他像猛虎一样善战,也像猛虎一样,有着不为人知的温柔。
那年中原大旱,流民成了乱军。曹操下令征剿,曹彰领兵出征。陈三记得很清楚,战场在颍水边,从清晨杀到日落,河水都染红了。最后乱军溃散,留下满地尸骸。
按照惯例,敌方尸首就地掩埋,无名者曝尸荒野。士兵们已经挖好了大坑,曹彰却骑马在战场上慢慢走着。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忽然勒住马,指着那些残缺不全的尸体问:“这些人,是谁的儿子,谁的丈夫,谁的父亲?”
没人回答。
“收敛起来。”曹彰说,“找棺椁。”
副将愕然:“将军,这不合规制,也……”
“去找。”曹彰的声音不大,却不容置疑,“我们的兵士有抚恤,他们的兵士也是人。死都死了,该有个安身之处。”
那是个漫长的夜晚。士兵们忍着尸臭,把一具具已经腐烂的尸骸抬进临时找来的薄棺。没有那么多棺木,曹彰就让人拆了自己的行军帐,裁成布匹包裹尸骨。有人从尸体上找到半块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刻着“王五”;有人发现一具尸体的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只草编的蚂蚱。
曹彰蹲在那具握着草蚂蚱的尸体前,看了很久。后来陈三才知道,那天是端午,民间有给孩子编草虫的习俗。
“记下来,”曹彰对文书说,“无名者葬于东山南坡,立碑曰‘颍水无名冢’。日后若有亲人来寻,也好有个地方祭拜。”
文书小声提醒:“将军,这要是传到朝廷……”
“我担着。”
三个月后,曹彰因此事被御史参了一本,说他“妇人之仁,乱军法度”。曹操召他回邺城,闭门思过十日。曹彰从书房出来时,只对陈三说了句:“东山上的草,该长出来了吧?”
此刻,送葬的队伍继续前行。哭声渐渐低了,化作风声,化作鸟鸣,化作某种弥漫在空气中的、湿润的感念。陈三抬起头,恍惚看见道路两旁的荒草丛中,站着许多模糊的影子——他们衣衫褴褛,却面容平静,朝着灵柩的方向深深作揖。
“是那些……那些被收敛的乱军吗?”年轻的礼官终于忍不住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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