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夏天,大旱。三个月滴雨未下,山溪断流,庄稼枯萎。村民们储存的醴泉水渐渐见底,而距离秋分取水日还有整整一个月。
“去求醴泉吧。”有人提议。
“不到日子,醴泉不会出水。”老石匠叹气,“这是千年规矩。”
陈远突然站了出来:“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村里就要渴死了,还守什么规矩?我去求!”
他提着最后半桶存水,走到溪边,认认真真地洗手、洗脸,还梳理了头发。这不是做给谁看,而是他突然觉得,若真有山神,自己这些日子的怀疑和冒犯,确实需要洗净。
来到井边,陈远双膝跪下。这次不是敷衍,是真的跪下了。
“山神……”他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求水?可自己凭什么求?道歉?为那块扔进井里的石头?
他忽然想起盲眼婆婆的话:你心里有堵墙。
是啊,那堵墙叫“不信”。不信神秘,不信超越理性的事物,甚至不信这片土地千年来传承的智慧。他用学识筑起高墙,把一切无法解释的都挡在墙外。
“我不是来求水的。”陈远对着深井说,“我是来道歉的。为我的傲慢,为我对这口井、对这座山、对村里所有人的不敬。”
他磕了三个头,额头抵在冰凉的井沿上。
寂静。长久的寂静。
就在陈远准备起身时,他听到了水声。很轻,很细,像春蚕食叶,像夜雨敲窗。接着,水声越来越大,如珠落玉盘,如溪过山涧。
泉水涌出来了!在不是春分也不是秋分的普通夏日,在干旱三个月后的黄昏!
陈远颤抖着捧起泉水,喝了一口。清甜从舌尖直达心底,那滋味无法形容——不是糖的甜,不是蜜的甜,而是一种清澈的、干净的、让人想流泪的甘美。
他取回的水救了村子。更神奇的是,次日清晨,山里下起了雨。
雨停后,陈远再次来到井边。老石匠正在那里等他。
“明白了?”老人问。
陈远点头,又摇头:“还是不明白水从哪来。”
“那就对了。”老石匠笑了,“有些事不需要明白,只需要敬畏。你看这山,看这树,看这石头——它们存在了千万年,我们才活几十年,凭什么用我们那点可怜的‘明白’,去丈量天地间的奥秘?”
陈远忽然懂了。醴泉是不是神话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教会人的东西:在索取之前先尊重,在使用之前先感恩,在质疑之前先理解。那洗心跪拜的仪式,不是迷信,而是让自己谦卑下来的方式。人一谦卑,心就干净了;心一干净,就能看见比泉水更珍贵的东西。
多年后,陈远成了村里的老师。每年春分秋分,他都会带着孩子们去取水。第一课永远是:“把手洗干净,把心也洗干净。”
有个孩子问:“先生,如果心里脏了怎么办?”
陈远指着远处的太行山:“你看,山永远在那里。你扔石头,它不记恨;你跪拜,它不骄傲。你只要愿意洗,什么时候都不晚。醴泉的水会干,但天地间给你的机会,永远不会干。”
夕阳西下,石井静静立在余晖中。它确实是石头的,但涌出的又何止是水?那是千年传承的敬畏,是人与自然未断裂的联结,是每个时代都需要重新学习的功课:在学会索取之前,先学会尊重;在想要得到之前,先付出诚心。
真正的醴泉,或许不在太行山下,而在每个人洗净尘埃的心里。当你跪下的那一刻,不是跪给神仙,而是跪给天地间那份值得敬畏的、高于人类的秩序。而这份敬畏本身,就是最甘甜的泉水,滋养着文明的根脉,代代相传,永不枯竭。
4、淮南子
老陈头蹲在酒窖里,盯着那瓮新酿的米酒已经整整三天了。
村里人都说他魔怔了。一瓮酒罢了,谁家不酿酒?偏他每天晌午开了窖门,辰时又关上,半夜还提着油灯下去瞧。儿子劝他:“爹,东风还没起呢,您急什么?”
老陈头不说话。他记得祖父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咱家这酒,得等东风。”那时他十八岁,如今六十八了,五十年里酿了上百瓮酒,从没见哪瓮酒真能“泛溢”。
可古籍上白纸黑字写着呢——他祖传的《淮南子》批注本,边角都磨毛了。许慎说:“东风震方也,木味酸,相感故也。”高诱又说:“风至而沸动。”最奇的是李淳风的记载,说酒澄清时,清者会随着太阳转。
“您瞧,”这天午后,老陈头指着酒瓮对儿子说,“清酒在东边。”
儿子凑近看。可不是么,瓮中酒液澄澈,那最清亮的一缕,正贴着东侧瓮壁。夕阳西斜时,那缕清亮竟真的缓缓移到了西侧。
“邪门了……”儿子嘟囔。
立春那日,村里刮起了第一场冬风。风从竹林那头翻过来,带着潮湿的泥土气。老陈头清晨开窖时,心跳得厉害。
瓮中的酒,静悄悄的。
“果然只是传说。”儿子有些失望,更多是松了口气——父亲总算能恢复正常生活了。
老陈头却搬了凳子坐在窖口。东风从门缝钻进来,拂动他花白的头发。他忽然想起李淳风后面的话:“虽居深密,非风所至,而感召动也。”
不是风直接吹到,而是感召。
他闭上眼睛,想起祖父酿酒的样子——选米时要对着阳光看,蒸米时哼着古老的调子,下曲时总要选在清晨露水未干时。那些仪式般的步骤,他这些年简化了多少?
“爹,吃饭了!”儿子在窖外喊。
“你们先吃。”老陈头打开瓮盖,深深吸了口气。酒香清冽,却总觉得少了什么。他忽然明白了:这些年他酿的是酒,祖父酿的是天地。
他洗净手,对着酒瓮拜了三拜。不是迷信,是忽然懂了那种敬畏——对米的敬畏,对水的敬畏,对看不见的东风和阳光的敬畏。当他再睁开眼时,瓮中心泛起一个极小的涟漪。
接着,整个酒面轻轻颤动起来。清澈的酒液从中心涌起,像一眼温柔的泉。没有溢出来,却在瓮中轻轻荡漾,波光映着窖顶的纹路,整瓮酒都活了。
儿子冲下来时,看见父亲泪流满面。
“它认得东风。”老陈头颤抖着手舀起一勺,酒液在勺中依然微微颤动,“它真的认得。”
后来村里人喝到这酒,都说从没尝过这样的滋味——初入口清冽,回味却暖,像是把整个春天含在了嘴里。有人问秘诀,老陈头只说:“等东风。”
其实他想说的是:万物都有看不见的牵连。米记得阳光,水记得源头,酒记得风来的方向。人活一世,总要信些眼睛看不见的东西——就像东风未至时,酒已在瓮中默数时辰。
世间所有等待都有回响,所有真诚都能被感知。你看不见风,却见竹林摇曳;看不见时光,却见草木枯荣。有些颤动来自深处,有些相遇早已在命理中生根。要做的只是准备好你的瓮,然后静静等待,东风总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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