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海市的初夏总裹着层黏腻的潮气,像块浸了水的棉絮,闷得人胸口发慌。赫连黻推开画室木门时,晨雾还没散尽,木质地板上洇出串串浅褐色鞋印,像谁用墨笔在宣纸上拖出的淡痕,末端在光影墙前戛然而止——那是她用三十块碎镜片拼起的疗愈装置,每片都磨过边缘,昨天还折射着彩虹般的光斑,此刻却歪歪扭扭地散在画布上,几片锋利的镜片落在地板上,阳光透过裂痕,在墙面上投出蛛网般的阴影,刺得人眼睛发疼。
她习惯性地先去摸窗边的调色盘——那只缺了块红色的旧瓷盘,是当年被丈夫陈默按在墙角家暴时摔出的豁口,如今边缘已被颜料浸成深褐色,像结了层化不开的痂。指腹蹭过缺口时,身后突然传来“嗬嗬”的轻响,赫连黻转身,看见自闭症男孩小宇蹲在墙角,怀里紧紧抱着那支画太阳总被擦掉的画笔,指尖沾着的白色颜料在牛仔裤上蹭出星星点点的痕迹,像落了场没化的雪。
“小宇,今天我们画向日葵好不好?”她放轻脚步走过去,刚要碰男孩的肩膀,却见他猛地往后缩了缩,袖口滑落,露出手臂上道新的划痕——不是以前那种被指甲抠出的细痕,而是道斜斜的、深可见肉的口子,结着暗红的血痂,边缘还沾着点银灰色的金属碎屑。
“怎么弄的?”赫连黻的声音发颤,她想起昨天小宇第一次在光影墙上画出完整的太阳时,男孩眼里闪着的光,像她小时候在乡下见过的萤火虫。可现在,那点光灭了,小宇只是把脸埋进膝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像只被雨打湿的小兽。
画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张奶奶提着个蓝布包走进来,布衫下摆还沾着晨露,拐杖在地板上敲出笃笃的声响。这位当年把她从陈默的拳头下救出来的老邻居,最近总爱来画室帮忙,布满皱纹的手捏着画笔时,指节会泛出青白色,像年轻时在纺织厂捻棉纱那样用力。“黻丫头,今早路过巷口,看见个穿灰衬衫的男人在画室门口转悠,鬼鬼祟祟的。”她把布包放在桌上,里面的搪瓷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我问他找谁,他说走错了,可我看他盯着窗户里的光影墙看了半天,手里还攥着个东西,亮闪闪的——”
张奶奶的话没说完,赫连黻的心猛地一沉。她蹲下身,轻轻拨开小宇汗湿的额发,男孩的睫毛颤了颤,突然抬起头,用沾着颜料的手指了指画布角落——那里有个用黑色蜡笔涂出的模糊人影,身形佝偻,手里似乎握着什么细长的东西,笔尖在人影下方反复涂抹,蹭破了画纸,露出里面泛黄的纸芯。
“是他吗?”赫连黻顺着小宇指的方向问。男孩没说话,只是把脸埋进她的怀里,温热的呼吸透过棉布传到皮肤上,带着股淡淡的松节油味道,混着晨雾的潮气,让人鼻子发酸。
就在这时,画室的玻璃窗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哐当”一声脆响,赫连黻抬头,只看见个灰蓝色的衣角消失在巷口。她抓起桌上的剪刀追出去时,晨雾已经散了些,巷子里的青石板路湿漉漉的,倒映着两旁斑驳的砖墙,卖早点的吆喝声从巷口飘进来,“油条——豆浆——”的调子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却没看见半个人影,只有墙根处的野草上,沾着几滴新鲜的墨渍,像是从那人的口袋里漏出来的。
“黻丫头,别追了!”张奶奶拄着拐杖跟出来,布包上的流苏晃悠着,“刚才那男人手里拿着把美工刀,我看见刀鞘上有个银色的蝴蝶标——和陈默当年工具箱上的一模一样!”
蝴蝶标?赫连黻的脚步顿住了。那个五块钱从夜市买来的廉价贴纸,曾贴在陈默的工具箱上,每次他举起锤子要砸向她时,蝴蝶的翅膀都会在灯光下晃,成了她无数个深夜里的噩梦。可陈默三年前就因车祸去世了,现场的交警说,他是在去工厂送图纸的路上,连人带车摔进了桥下的河里,找到时工具箱还攥在手里,只是那只蝴蝶标,不知落在了哪里。
“会不会是我看错了?”张奶奶见她脸色发白,赶紧补了句,“晨雾大,说不定是个别的什么标记——”
“不是错觉。”赫连黻攥紧了手里的剪刀,指节泛白,“昨天小宇画完太阳后,我在光影墙的光斑里,见过这个标记。”她突然想起昨天傍晚,夕阳透过镜片时,墙上闪过个小小的蝴蝶影子,当时她以为是镜片角度不对,没太在意,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折射的光斑,而是有人用反光镜照进来的——有人一直在盯着画室。
回到画室时,小宇已经坐在画架前,手里拿着支新的红色颜料笔,在纸上涂着什么。赫连黻走过去,看见他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太阳,旁边站着个小小的人影,手里牵着一只蝴蝶,而人影的脚下,画着个小小的“x”。“这是爸爸吗?”她轻声问。小宇的笔尖顿了顿,突然用力把画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嘶吼,像是在抗拒什么。
张奶奶蹲在地上收拾碎镜片,突然“呀”了一声,从镜片堆里捡起张折叠的纸条。纸条是用打印纸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写的,上面写着:“别再用光影骗人了,那些光斑里藏着不该看的东西。再查下去,下一个就是你。”
“骗人?”赫连黻接过纸条,指尖捏得发白,“这光影墙是用来帮孩子疗愈的,怎么会骗人?”她突然想起陈默生前说过的话,他说在研究一个“能让光影说话”的专利,等成功了,就用这笔钱带她离开镜海市,去一个没有家暴的地方。可没等专利研究完,他就出事了,警方在他的工作室里,只找到了半张画着镜片图案的图纸,上面写着“锁链”两个字。
就在这时,画室的门被再次推开,这次进来的是个穿着米白色连衣裙的女人,手里提着个精致的皮箱,妆容精致的脸上带着几分焦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请问是赫连黻老师吗?”女人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气场,“我叫苏晚,是小宇爸爸的朋友,今天来是想谈谈小宇的治疗方案。”
赫连黻愣了一下。小宇的父亲李伟自从去年被发现家暴孩子后,就被法院限制了探视权,上个月还因为寻衅滋事被拘留了,怎么会突然冒出个“朋友”?她下意识地挡在小宇身前,注意到苏晚的手腕上戴着块名贵的手表,表盘上的纹路和纸条上的字迹有点像——都是那种刻意藏着锋芒的线条,而且她的指甲涂着豆沙色的指甲油,边缘却有些磨损,像是经常用手做什么精细活,比如……刻镜片。
“小宇爸爸为什么不自己来?”赫连黻问。
苏晚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从皮箱里拿出份文件,递过来时,赫连黻看见文件袋的角落,沾着点银灰色的金属碎屑——和小宇手臂上的碎屑一模一样。“他最近在外地出差,不方便回来。”苏晚的声音低了些,“我这次来,是想带小宇去国外接受更好的治疗,那边有专门针对自闭症儿童的机构,比国内专业得多,费用全由他承担。”
小宇突然抓起画笔,在纸上用力涂着黑色,颜料溅在地板上,像滴落在雪地里的血。赫连黻按住他的手,感觉到男孩的身体在发抖,手心全是冷汗。“小宇不想去,对吗?”她抬头看向苏晚,“而且我记得小宇爸爸的工作是在本地的汽修厂,上个月刚被辞退,怎么会突然去外地出差?”
苏晚的脸色变了变,收起文件说:“赫连老师,我觉得我们应该单独谈谈。”她走到画室角落,压低声音,“其实小宇爸爸最近遇到了些麻烦,欠了笔钱,只要你同意让小宇跟我走,他愿意支付你十倍的治疗费用——足够你把这个画室重新装修一遍,再也不用守着这些破镜片。”
“麻烦?什么麻烦?”赫连黻追问,她注意到苏晚的手在发抖,皮箱的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个黑色的布包,形状像块镜片。
苏晚刚要说话,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张奶奶手里的搪瓷杯掉在了地上,热水洒了一地,在地板上洇出个深色的圈,正好把那张纸条圈在中间。“你骗人!”张奶奶的声音有些发抖,“今早我在巷口看见的男人,就是李伟!他根本没出差,而是躲在附近的修车行里,我刚才去买早点时,还看见他从里面出来,手里攥着把美工刀!”
苏晚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的手表,表链上的划痕在阳光下闪了闪——和光影墙上被破坏的镜片边缘一模一样。“你和他是一伙的?”赫连黻突然明白了什么,“你们不是想带小宇去治疗,而是想把他带走,不让他说出什么,对不对?小宇手臂上的伤,是不是你们弄的?”
苏晚后退了一步,突然从皮箱里拿出个东西——不是文件,而是个小小的录音笔,红色的录音键还亮着。“赫连老师,别激动。”她的声音变得冰冷,“其实我是个记者,最近在调查一起儿童虐待案,李伟只是个线索人。我刚才说的话,都是为了试探你——毕竟,你和陈默的关系,也不是那么简单。”
“记者?”赫连黻愣住了,“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因为我不确定你是不是和他一伙的。”苏晚关掉录音笔,把它放进皮箱,“昨天我跟踪李伟到这里,看见他在画室门口徘徊,还对着光影墙拍照,觉得很可疑。而且我查到,你三年前也曾是家暴受害者,后来陈默死了,你却继承了他的所有遗产,包括那个没研究完的专利——你敢说,你对陈默的死,一点都不怀疑吗?”
赫连黻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她想起陈默去世那天,她去警局认尸时,法医说陈默的头上有个钝器伤,不是车祸造成的,可警方说那是坠河时撞到了石头,没太在意。“我做这行,就是为了不让更多孩子像我当年一样无助。”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小宇的情况很特殊,他虽然不会说话,但能通过光影表达情绪,昨天他画的太阳,是他第一次主动表达对光明的渴望——你不能用你的怀疑,毁掉这些孩子的希望。”
就在这时,小宇突然指着苏晚的皮箱,发出“啊——啊——”的叫声,手指颤抖着,指向那个黑色的布包。赫连黻走过去,打开皮箱,里面除了文件和录音笔,还有个用黑色布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是块破碎的镜片,边缘没有打磨过,上面沾着点暗红色的东西,像是干涸的血迹,旁边还放着张照片,是李伟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合影,背景是个废弃的工厂,男人手里拿着张画着镜片图案的图纸。
“这是哪里来的?”赫连黻问,她认出照片上的工厂,是陈默生前工作的地方,三年前因为一场火灾,早就废弃了。
苏晚的脸色彻底变了,支支吾吾地说:“是我昨天在画室门口捡到的,本来想交给你,忘了——”
“撒谎!”张奶奶突然凑过来,仔细看了看镜片说,“这不是我们光影墙上的镜片!我们的镜片边缘都有打磨过的痕迹,这个没有,而且上面的血迹……”她突然停住了,眼神里充满了恐惧,“这和三年前陈默去世时,现场留下的那块镜片很像!当时警方说那是围观群众的,可我记得,那块镜片上也有这样的暗红色血迹,还有个小小的蝴蝶印——”
赫连黻的大脑“嗡”的一声,三年前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陈默倒在河边的草地上,身边散落着几块镜片,工具箱里的美工刀不见了,而他的手心里,攥着半张画着锁链的图纸。当时她以为是车祸,可现在想来,那些镜片根本不是工具箱里的,而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的——有人想伪造现场。
“难道李伟和陈默的死有关?”赫连黻的声音发抖,“还有今早的男人,他手里的美工刀,刀鞘上的蝴蝶标……苏晚,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苏晚突然抓住她的手说:“赫连老师,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个更重要的线索。”她从皮箱里拿出张复印件,是陈默的死亡报告,上面用红笔圈出了“钝器伤”三个字,“这个男人叫周明,是陈默的工友,三年前和陈默一起出的车祸,只是他侥幸活了下来,现在在城郊的废品站工作。我怀疑陈默的死不是意外,而是和这个周明有关,而李伟可能知道些什么——昨天我跟踪李伟时,看见他去了废品站,和周明说了些什么,还塞给了他一个信封。”
小宇突然抓起画笔,在纸上画了个工厂的轮廓,旁边画着两个小人,一个拿着刀,一个倒在地上,地上画着个小小的蝴蝶。赫连黻看着画,心脏狂跳——这和苏晚说的太像了!“小宇,你是不是见过这个工厂?”她问。男孩点了点头,在倒在地上的小人旁边画了个太阳,然后用红色颜料涂满了周围,颜料透过画纸,渗到了桌子上,像一滩凝固的血。
“红色……是血吗?”张奶奶的声音有些发颤,她想起三年前陈默去世那天,她去医院看赫连黻时,看见她的衣服上也沾着这样的红色,当时赫连黻说是不小心蹭到的颜料,可现在想来,那可能是陈默的血。
就在这时,画室的玻璃窗被再次砸了一下,这次不是石头,而是个纸团。赫连黻打开纸团,里面是张用铅笔写的字条:“别再查了,否则小宇会有危险。你们以为找到周明就有用吗?他早就疯了,什么都不会说的。”字条的右下角,画着个小小的蝴蝶标,和陈默工具箱上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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