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元八年壬申,公元792年
春季,二月
壬寅日,擒获苴梦冲,历数其罪行后处斩。通往云南的道路自此畅通。
三月
丁丑日,山南东道节度使曹成王李皋去世。
宣武节度使刘玄佐有威望谋略,每当李纳的使者到来,刘玄佐都厚加结交,因此常能探得李纳的隐秘动向,预先防备。李纳对他十分忌惮。刘玄佐的母亲虽身份尊贵,仍每日织绢一匹,对儿子说:“你本出身贫寒,天子使你富贵至此,必须以死相报!”因此刘玄佐始终恪守臣节。庚午日,刘玄佐去世。
山南东道节度判官李实代理留后事务,性情刻薄,削减军士衣食供给。鼓角将杨清潭率众叛乱,夜间在城中焚烧抢掠,唯独不侵犯曹王李皋的家宅。李实翻越城墙逃走得以幸免。次日早晨,都将徐诚用绳索吊入城内,发令禁止暴行,事态才平息。徐诚逮捕杨清潭等六人处斩。李实回到长安,被任命为司农少卿。李实是李元庆的玄孙。丙子日,任命荆南节度使樊泽为山南东道节度使。
当初,窦参任度支转运使,班宏任副使。窦参曾许诺班宏,一年后便将使职让给他。一年多后,窦参毫无让职之意,班宏愤怒。司农少卿张滂由班宏举荐,窦参想派张滂分管江淮盐铁事务,班宏不同意。张滂得知后,也怨恨班宏。待到窦参被德宗疏远,才将度支使职位让给班宏,但又不想财权全归班宏,于是向德宗举荐张滂。最终以班宏主管度支,张滂任户部侍郎、盐铁转运使,但仍让张滂隶属班宏以安抚其情绪。
窦参阴险狡诈且刚愎自用,倚仗权势贪得无厌,每逢官员任免,多与族侄给事中窦申商议。窦申借势收受贿赂,时人称其为“喜鹊”。德宗对此有所耳闻,对窦参说:“窦申迟早会连累你,最好将他外调以平息舆论。”窦参再三保证窦申无事,窦申也不悔改。左金吾大将军虢王李则之(李巨之子)与窦申交好,左谏议大夫、知制诰吴通玄与陆贽不和,窦申唯恐陆贽受重用,暗中与吴通玄、李则之撰写诽谤文书陷害陆贽。德宗察知全部实情。夏季四月丁亥日,将李则之贬为昭州司马,吴通玄贬为泉州司马,窦申贬为道州司马。不久赐吴通玄自尽。
刘玄佐去世后,其部将隐匿死讯,假称其患病请求朝廷指派继任者。德宗也配合隐瞒,派使者到军中询问:“以陕虢观察使吴凑接替是否合适?”监军孟介、行军司马卢瑗皆认为可行,朝廷才正式任命。吴凑行至汜水时,刘玄佐的灵柩即将启运,军中请求使用仪仗,卢瑗不许,又命令留下器物等待新使。将士愤怒。刘玄佐的女婿及亲兵披甲执械,簇拥刘玄佐之子刘士宁脱去丧服,登上高榻,自任留后。他们逮捕城将曹金岸、浚仪令李迈,斥责:“你们都是请求吴凑接任的人!”随即将其剐杀。卢瑗逃脱。刘士宁以财物赏赐将士,并胁迫孟介向朝廷奏请。德宗询问宰相,窦参说:“如今汴州军士借李纳之势要挟朝廷任命,若不答应,他们可能与李纳联合。”庚寅日,朝廷任命刘士宁为宣武节度使。刘士宁怀疑宋州刺史崔良佐不依附自己,借口巡视,亲至宋州,命都知兵马使刘逸准取代崔良佐。刘逸准是刘正臣之子。
乙未日,贬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窦参为郴州别驾,贬窦申为锦州司户。任命尚书左丞赵憬、兵部侍郎陆贽同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赵憬是赵仁本的曾孙。
张滂向班宏索要盐铁旧账册,班宏不给。两人共同遴选巡院官员,始终无法达成一致,导致大量职位空缺。张滂上奏德宗:“如此下去,职务必然荒废,臣罪责难逃。”丙午日,德宗命班宏与张滂分掌天下财赋,依大历年间旧例行事。
壬子日,吐蕃侵犯灵州,攻陷水口支渠,破坏屯田。朝廷诏令河东、振武军救援,并派神策六军二千人戍守定远、怀远城。吐蕃随后退兵。
陆贽奏请让台省长官各自举荐属官,将名单写入诏书,日后考核其政绩优劣,并据此对举荐者予以升迁或贬黜。五月戊辰日,下诏推行陆贽的建议。不久,有人向德宗进言:“各部门举荐均徇私情,或收受贿赂,难以得到真才。”德宗私下告知陆贽:“今后官员任免,你应亲自遴选,不必委任各部门。”陆贽上奏,大略说:“本朝五品以上官员,由制敕任命,乃宰相商议后奏请批准;六品以下则由旨授,即吏部铨选任职,诏旨批阅但不否决。开元年间,起居郎、拾遗、补阙、御史等官,仍由吏部统一选任。此后宠臣专权,舍弃公开评议而重个人权柄,废公举而行私惠,致使众多官员若不迎合当时宰相之意,便无法获得任命。”又说:“新制施行以来,仅荐举十余人,论其资历声望,无愧于同僚;考其品行才能,亦未闻有缺失。然而议论者急于非议,烦扰圣听。由此可见新政推行之难!请让进言者指明实情:何人受贿,何举徇私,交付有关部门核查虚实。举荐失实者必受处罚,诬告良善者亦反坐其罪。何必宽纵奸赃,不加辩驳,隐晦公议,不指主名,使无辜者被疑,有罪者得脱,是非曲直混淆,百姓何所依凭!再者,宰相仅数人,岂能熟知众多士人?若全由宰相任命,势必辗转询访,实则将公举变为私荐,公开选拔转为暗中投靠,必然滋生更多私情,弊端愈甚。因此历来任命官员,罕有不遭诽谤者。虽因掌权者不同,或有个别徇私,但也常因私下询访亲信,反被其欺瞒。此弊不远,陛下圣鉴自明。”又说:“今日宰相即昔日台省长官,今日台省长官即未来宰相,只是职务名称暂时不同,并非行为准则骤变。岂有任长官时不能举荐一两名属吏,居宰相之位却能遴选千百官员?舆论纷纭,迷惑至极。大体而言,尊者总揽纲领,卑者负责细则,因此君主选择辅臣,辅臣选择各部门长官,长官选择下属僚佐,若要用人得当,莫善于此。求才贵在广泛,考核贵在精细。昔日武则天为收拢人心,破格任用,不仅允许他人荐士,亦准自荐其才。然而考核严格,升降迅速,因此当时被誉为有知人之明,后世亦赖其选拔的人才。”还说:“武则天选拔之法虽略显轻率但确得人才,陛下慎选之规过于精细反失士人。”德宗最终收回先前诏命,不再施行。
癸酉日,平卢节度使李纳去世。军中推举其子李师古代理留后。
六月
吐蕃千余骑兵侵犯泾州,掳掠屯田军士千余人后离去。
岭南节度使奏报:“近来海外商船多往安南交易珍宝异产,臣拟派判官赴安南采购,请求陛下派遣一名宦官同往。”德宗欲准奏,陆贽上言认为:“远方商贩唯利是图,宽缓则来,侵扰则去。广州素为商船汇集之地,今突然转向安南,若非当地盘剥过重,便是招抚失当。当地官员不自我反省,反而动摇圣心。况且岭南、安南皆属王土,宦官使者与外官使者同是王臣,何必偏信岭南而断绝安南,重宦官而轻外官?请勿批准此奏。”
秋季,七月
甲寅朔日,户部尚书、判度支班宏去世。陆贽奏请命前湖南观察使李巽暂代判度支,德宗同意。但随后德宗又想任用司农少卿裴延龄,陆贽上言指出:“度支之职需平衡万物供需,苛刻吝啬则滋生祸患,宽容放任则藏匿奸邪。裴延龄乃荒诞妄为之人,任用他将惊骇舆论。若任其尸位素餐,罪责固然在臣;但知人不明,恐亦有损圣鉴。”德宗不从。己未日,任命裴延龄判度支事。
河南、河北、江淮、荆襄、陈许等四十余州发生大水,溺死者二万余人,陆贽奏请派遣使者赈灾抚恤。德宗说:“听说损失不大,若立即优抚,恐滋生欺诈。”陆贽上奏,大略说:“流俗弊端在于多趋谄媚,揣测上位者喜好则夸大其词,估计上位者厌恶则轻描淡写。朝廷措置失当,常病于此。”又说:“耗费者是钱财,收获者是人心。倘若不失人心,何必忧虑财用不足!”德宗同意派遣使者,但称:“淮西已欠缴贡赋,不必派使前往。”陆贽再次上奏:“陛下息兵养晦,宽恕其元凶,但对于下层百姓,理当怜悯体恤。昔秦晋为仇敌,秦穆公仍救济晋国饥荒,何况帝王怀柔万邦,唯凭德义,宁可人负我,不可我负人。”八月,派遣中书舍人京兆人奚陟等人宣抚慰问各道水灾地区。
任命前青州刺史李师古为平卢节度使。
韦皋进攻吐蕃维州,俘获其大将论赞热。
陆贽上奏,认为边疆储备不足,是由于措置失当、征收失调所致,奏疏大略说:
所谓措置失当,是指戍边士卒不隶属守城将领,守城将领不统属于元帅。甚至有一城之将、一旅之兵,各有宦官监军,皆奉不同诏令任职。各镇分守千里疆土,没有统一指挥。沿边驻扎十万大军,不设最高统帅。每当敌军来犯,才由朝廷决策,待调兵救援时,敌军早已获胜而归。吐蕃与中原相比,兵力众寡悬殊、战术巧拙不同,然而敌方攻势有余,我方守备不足。根源在于敌方号令出于将领,我方指挥权在朝廷;敌方兵力集中,我方力量分散。
所谓征收失调,是指陛下此前设立就地购粮(和籴)之法以节省运输,规定加倍价格以鼓励农桑。此令初行时,万民欢悦。但有关官员竞相敷衍,专事克扣,丰年不及时收购储粮,粮荒时却强制征购。致使豪强、贪吏反掌利权,低价收购以待官民缺粮时高价出售。还有权贵、近亲、游宦之士,在边镇低价购粮,运至京城高价出售,或以粗劣丝帛充抵粮款。边塞苦寒,丝帛不能御寒,售卖亦无市场。朝廷既失信于下,民间也以欺诈相应,度支评估物价愈高,边镇粮价愈贵。度支以勉强销售滞销货物为功绩,军镇以所得加价视为盈余。虽有巡察机构,反成贪墨渊薮。甚至出现虚报账目、谎称仓满,统计数量亿万有余,核实存量百不足十。
又说:“旧制因关中耗费巨大,每年从东方漕运租米,以致有‘斗钱运斗米’之说。拘泥旧例而不通时务者声称:‘国家大事,不计耗费,虽知劳烦,不可废止。’贪图近利而不虑远患者则说:‘每年秋收时,只需在京畿和籴,既易成事,又可劝农。’臣认为两派之论各有利弊,规划国用须权衡轻重。粮食不足而钱财有余,则应放松蓄财、充实粮仓;粮食有余而钱财不足,则应放缓储粮、节约开支。近年来关中连年丰收,公仓积蓄足供数年;今夏江淮水灾,米价翻倍,百姓多流亡受雇。关中因谷贱伤农,应加价购粮却无现钱;江淮因谷贵人困,应降价售粮却无存米。反而运输彼处所缺,增补此处所余,此即所谓‘拘泥旧例而不通时务’。现今江淮米每斗值一百五十钱,运至东渭桥,运费又约二百钱,米质粗劣且陈旧,更为京师所贱。据市场司月估,每斗仅售三十七钱。耗损九成仅存一成,使彼处百姓挨饿、此处农民受损,如此行事,可谓大失策矣!往年每年自江、湖、淮、浙运米一百一十万斛,至河阴留四十万斛贮河阴仓,至陕州又留三十万斛贮太原仓,余四十万斛运至东渭桥。今河阴、太原仓存米尚有三百二十余万斛,京兆各县米价每斗不过七十钱。请诏令来年江淮只运三十万斛至河阴,再由河阴、陕州依次转运至东渭桥。江淮停运的八十万斛米,委托转运使以每斗八十钱的价格在水灾州县出售,赈济贫乏,预计得钱六十四万缗,节省运费六十九万缗。请命户部先拨二十万缗付京兆府,令其以每斗一百钱的价格购粮填补渭桥仓缺额,以利农民。再拨一百零二万六千缗付边镇,令其购买十万人一年军粮。余十万四千缗充作来年和籴本钱。江淮售米款及所省运费,委托转运使购买绫、绢、絁、绵运至京城,偿还先前所借户部钱款。”
九月
朝廷下诏在西北边境高价购粮以充实仓储,边备逐渐充足。
冬季,十一月
壬子朔日,发生日食。
吐蕃与云南日益互相猜忌。每当云南军队抵达边境,吐蕃也随即发兵,声称呼应,实则防备云南。辛酉日,韦皋再次致信云南王异牟寻,提议联合袭击吐蕃,将其驱逐至云岭之外,扫平吐蕃城堡,而后唐与云南在边境共筑大城,设置戍卫,永结一家之好。
右庶子姜公辅长期未得升迁,前往陆贽处请求提拔。陆贽私下告知:“听说窦参多次拟奏升迁你,但陛下不允,且对你有恼怒之言。”姜公辅恐惧,奏请出家为道士。德宗询问原因,姜公辅不敢泄露陆贽之言,便以窦参之语作答。德宗怒斥窦参将怨愤归于君主。己巳日,贬姜公辅为吉州别驾,并派宦官斥责窦参。
庚午日,山南西道节度使严震奏报在芳州及黑水堡击败吐蕃。
当初,李纳因棣州蛤蜊(今山东无棣一带)有盐利,筑城据守;又戍守德州以南的三汊城,以连通田绪辖区。及至李师古继位,王武俊以其年少而轻视,本月率兵进驻德、棣二州,欲夺取蛤蜊及三汊城。李师古派赵镐领兵抵御。德宗遣宦官诏令制止,王武俊方退兵。
当初,刘怦去世时,刘济在莫州,其同母弟刘澭在父亲身边。刘怦遗命召刘济回幽州继任节度使。刘济任刘澭为瀛州刺史,许诺将来由他接替自己。但后来刘济任命其子为副大使,刘澭心生怨恨,擅自上表朝廷,并派兵千人参与防秋。刘济大怒,发兵攻打刘澭,将其击败。
左神策大将军柏良器招募有才勇者替代军中商贩,监军窦文场憎恶此举。恰逢柏良器妻族之人醉酒,夜宿宫中馆舍。十二月丙戌日,柏良器因此获罪,贬为右领军。自此宦官开始专擅军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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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元九年癸酉,公元793年
春季,正月
癸卯日,首次征收茶税。依盐铁使张滂奏请,凡州、县产茶区及茶山外交通要道,皆估算茶叶价值,征收十分之一税。张滂上奏:“去年水灾减免税收,用度不足,请征茶税弥补。自明年起,茶税钱令各地单独储存,遇水旱灾害时用以替代百姓田税。”此后每年征收茶税钱四十万缗,却从未用于赈灾。张滂又奏:“奸民熔铸铜钱制作铜器牟利,请全面禁止铜器。铜山允许开采,但不得私售。”
二月
甲寅日,任命义武留后张升云为节度使。
当初,盐州陷落后,塞外再无屏障。吐蕃常阻断灵武通路,侵扰鄜坊。辛酉日,下诏征发三万五千人修筑盐州城,并诏令泾原、山南、剑南各发兵深入吐蕃境内以分散其兵力。筑城二十日完工,命盐州节度使杜彦光戍守,朔方都虞候杨朝晟戍守木波堡。自此灵武、银州、夏州、河西获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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