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碎雪,打在沈醉脸上时,已带了七分冰碴子的狠厉。他负手立于一块冻得邦硬的玄铁色岩石上,目光扫过前方那片被风雪搅得混沌的谷地,嘴角噙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这鬼地方,连风都带着刀子劲儿,倒是比江湖上那些笑里藏刀的伪君子实在些。”他低声自语,指尖捻了捻被风吹乱的衣襟。身后,青衫猎猎,腰间那柄“醉里挑灯”剑鞘上的冰纹,在昏暗天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身旁,楚轻寒拢了拢貂裘,呵出一团白气:“沈公子,此地已近极北冰原边缘,异兽横行不说,更有上古禁制残留,咱们当真要往里闯?”她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此刻也凝着几分凝重。自离开中原,一路向北,所遇凶险早已超出预料,眼前这片被当地人称为“万兽坟”的谷地,更是连最凶悍的冰原盗匪都不敢踏足的禁地。
沈醉转过头,目光落在不远处雪地里那几具半掩的白骨上,骨头上的爪痕深可及寸,边缘还凝着暗紫色的冰晶,显然是被某种异兽所伤,且死状极惨。“越是禁地,才越有咱们要找的东西,不是么?”
他话刚落音,脚下的岩石忽然轻轻一颤。并非风雪撼动,而是某种沉重的东西从地底传来的震动,带着规律的闷响,仿佛巨兽的心跳。楚轻寒脸色微变,握住了腰间的软剑:“有东西来了。”
沈醉却抬手按住她的手腕,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他侧耳细听,那震动声越来越近,其间还夹杂着某种尖锐的嘶鸣,像是困兽在挣扎,又像是在愤怒地咆哮。
“不是冲咱们来的。”沈醉眉头微挑,“听这动静,倒像是两败俱伤的架势。”
话音未落,前方的雪幕突然炸开一道裂口。积雪如瀑布般向两侧翻涌,露出底下黑褐色的冻土。一头形似巨狼的异兽猛地从裂口中窜出,它通体覆盖着银白色的长毛,毛尖却泛着幽蓝,一双灯笼大的眼睛里燃烧着猩红的火焰,只是此刻,它的后腿上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黑色的血液汩汩流出,落在雪地上,竟瞬间将白雪灼出一个个黑洞。
而在它身后,紧跟着一头身躯庞大如小山的冰熊,这熊浑身覆盖着青黑色的鳞片,爪子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恶战,鳞片上布满了裂痕,一只眼睛已经瞎了,只剩下空洞的血洞,正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死死盯着那头银狼。
“是雪狱幽狼和玄甲冰熊。”楚轻寒倒吸一口凉气,“传闻这两种异兽乃是万兽坟的霸主,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怎么会打起来?”
沈醉摸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场中局势:“这就好比江湖上的帮派火并,要么是为了地盘,要么是为了宝贝。你看那幽狼的前爪下,是不是多了点东西?”
楚轻寒凝神望去,果然见雪狱幽狼的前爪紧紧按着一块巴掌大的晶石,晶石通体透明,里面仿佛有流光转动,散发出淡淡的暖意,与周遭的酷寒格格不入。
“是暖魂玉!”楚轻寒失声惊呼,“传说能在极寒之地滋养神魂的至宝,难怪它们会拼死争夺。”
就在这时,玄甲冰熊猛地扑了上来,巨大的熊掌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直拍雪狱幽狼的后背。幽狼虽受重伤,反应却依旧迅捷,它嘶吼一声,侧身避开熊掌,同时用尾巴狠狠抽向冰熊的瞎眼。
“嗷——”冰熊吃痛,狂性大发,不顾幽狼的攻击,用身体猛地撞了过去。两头巨兽瞬间扭打在一起,雪尘飞扬,冻土崩裂,一时间竟分不清谁占了上风。
沈醉看得兴起,忽然笑道:“这般好东西,被这两个畜生糟蹋了可惜。轻寒姑娘,你说咱们要不要做回黄雀?”
楚轻寒嗔了他一眼:“沈公子又在说笑,这两头异兽虽两败俱伤,但其凶性仍在,咱们贸然上前,怕是讨不到好。”
“讨不讨得到好,试过才知道。”沈醉身形一晃,已如一片落叶般飘了出去。他并未直接介入战局,而是绕到两头巨兽缠斗的侧面,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三枚铜钱,屈指一弹,铜钱带着破空之声,精准地打在玄甲冰熊的鳞片裂痕处。
“噗噗噗”三声轻响,铜钱竟没入鳞片缝隙,玄甲冰熊吃痛,动作一滞。雪狱幽狼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狠狠一爪拍在冰熊的瞎眼上。
“吼——”冰熊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兽类的惨叫,庞大的身躯猛地向后倒去,砸在雪地上,激起漫天雪雾。它挣扎了几下,最终不动了,只有那只完好的眼睛还圆睁着,充满了不甘与怨毒。
解决了冰熊,雪狱幽狼也已是强弩之末。它踉跄了几步,看向沈醉的眼神充满了警惕与敌意,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声,前爪却依旧死死护着那块暖魂玉。
沈醉缓步走近,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漫不经心的笑容:“阁下苦战至此,想必也撑不了多久了。这暖魂玉于你而言,如今不过是块烫手山芋,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如何?”
幽狼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忽然猛地扑了上来,竟是要做最后一搏。
楚轻寒惊呼一声,正要上前相助,却见沈醉身形不动,只是屈指在剑鞘上轻轻一弹。“嗡”的一声轻鸣,一道无形的气劲破空而出,精准地打在幽狼那条受伤的后腿上。
幽狼惨叫一声,庞大的身躯失去平衡,重重摔在雪地里,再也爬不起来。它看着沈醉一步步走近,眼中的凶光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哀鸣。
沈醉弯腰捡起那块暖魂玉,入手温润,果然是件异宝。他转头看向雪地里的幽狼,见它虽气息奄奄,眼神却依旧倔强,不由笑道:“倒是条有骨气的畜生。”
他沉吟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粒朱红色的丹药,走到幽狼面前,递了过去。“这是‘回春丹’,虽算不上极品,却能保你一命。你若愿认我为主,这丹药便给你。”
幽狼警惕地看着他手中的丹药,又看了看沈醉,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似乎在权衡着什么。它能感觉到,眼前这个人类身上有种让它心悸的气息,但同时,那丹药的香气又让它无法抗拒。
过了片刻,幽狼忽然低下头,用头顶轻轻蹭了蹭沈醉的手背,发出一声温顺的低鸣。
沈醉哈哈一笑,将丹药丢进它嘴里。幽狼吞下丹药,很快,它身上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气息也渐渐平稳。它站起身,摇了摇庞大的身躯,然后竟俯下身,用头轻轻拱了拱沈醉的腿,示意他骑上去。
楚轻寒看得目瞪口呆:“这……这就认主了?”
沈醉翻身上了幽狼的背,只觉其背上的长毛柔软而温暖,丝毫不见异兽的凶戾。他拍了拍幽狼的脖颈:“以后便叫你‘踏雪’吧。”
踏雪低鸣一声,仿佛在回应。它转过身,载着沈醉,缓步走到楚轻寒面前,温顺地低下了头。
楚轻寒这才回过神来,看着沈醉稳坐狼背,谈笑风生的模样,不由感叹道:“沈公子果然好手段,连这等凶兽都能收服。”
沈醉笑道:“非我手段高,而是这畜生识时务。这江湖也好,这冰原也罢,强者为尊的道理,在哪里都通用。”他顿了顿,目光望向更北的方向,那里的风雪似乎更加狂暴,“好了,有了踏雪这代步工具,咱们也该继续赶路了。听说极北冰原深处,有座冰封的古城,里面藏着能解天下奇毒的‘冰莲玉露’,正好顺路去瞧瞧。”
楚轻寒点点头,翻身上了一匹随行的骏马,与沈醉并辔而行。踏雪迈开四蹄,在雪地上疾驰起来,速度竟比骏马快了数倍,而且脚下轻盈,踏在积雪上几乎听不到声音。
风雪依旧,但沈醉的心情却好了许多。他看着身边掠过的冰原景色,感受着踏雪身上传来的暖意,忽然朗声笑道:“乘雪踏风,快意江湖,这滋味,可比在中原勾心斗角舒坦多了!”
笑声在空旷的冰原上回荡,惊起几只藏在雪地里的飞鸟。楚轻寒看着他飞扬的神采,嘴角也忍不住勾起一抹浅笑。她知道,这极北之行,定然还会有更多的奇遇与凶险,但有沈醉在身边,似乎再大的风浪,也能从容应对。
只是,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那片被玄甲冰熊砸出的深坑底部,一双幽绿色的眼睛正悄然睁开,冷冷地注视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瞳孔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仿佛某种古老的阴谋,正随着他们的脚步,缓缓拉开序幕。
而沈醉腰间的“醉里挑灯”剑,此刻也微微颤动了一下,剑鞘上的冰纹似乎变得更加清晰,隐隐透出一丝不安的气息。但沈醉正沉浸在收服异兽的快意中,并未察觉这细微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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