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周军队修筑土山、挖掘地道攻打洛阳,三十天仍未攻克。宇文护命令众将挖壕沟切断河阳的通路,阻挡北齐的援军,之后再合力攻打洛阳;众将都认为齐兵必定不敢出战,只安排了侦察兵而已。
北齐派遣兰陵王高长恭、大将军斛律光援救洛阳,二人因惧怕北周兵力强盛而不敢前进。武成帝召见并州刺史段韶,对他说:“洛阳形势危急,我想派你去援救。可突厥在北边侵扰,又需要你镇守防御,这该如何是好?”段韶回答:“北方的敌寇侵扰边境,不过是疥癣小疾;如今西边的北周进逼洛阳,才是心腹大患,请允许我奉命南下。”武成帝说:“我也是这个意思。”于是下令段韶率领一千精锐骑兵从晋阳出发。十二月初七,武成帝也亲自从晋阳赶赴洛阳。
十二月初九,北齐太宰、平原靖翼王高淹去世。
段韶从晋阳出发,五天后便渡过黄河,恰逢连日阴雨大雾,十二月初十,段韶抵达洛阳,率领帐下三百名骑兵和众将登上邙阪,观察北周军队的阵势。行至太和谷时,与北周军队遭遇,段韶立刻派人驰马通报各营,召集骑兵列阵以待。段韶统领左军,兰陵王高长恭统领中军,斛律光统领右军。北周军队没料到齐军会突然出现,全都惊慌失措。段韶远远对周人喊道:“你们的宇文护刚接回母亲,就立刻来侵犯,是何道理?”周人回应:“是上天派我们来的,有什么好问的!”段韶说:“天道是奖赏善行、惩罚作恶的,看来是派你们来送死的!”
北周军队让步兵在前,上山迎战。段韶边战边退引诱敌军,等北周士兵体力耗尽,便下令下马反击,北周军队大败,瞬间溃散,士兵们纷纷坠落溪谷而死,死者极多。
兰陵王高长恭率领五百骑兵冲入北周军队,直抵金墉城下。城上的齐军不认识他,高长恭便摘下头盔露出面容,城上这才派出弩手出城救援。在金墉城下的北周军队见状也解围逃走,丢弃了营帐器械,从邙山到谷水的三十里区域内,军用物资和兵器堆满了河川沼泽。只有齐公宇文宪、达奚武以及庸忠公王雄在后方率军抵御。
王雄策马冲入斛律光的阵地,斛律光败走,王雄在后紧追。斛律光身边的随从都已溃散,只剩一名奴仆和一支箭。王雄手握长矛,在距离斛律光一丈多远时说:“我不忍心杀你,要活捉你去见天子。”斛律光回身一箭射中王雄的额头,王雄抱着马颈逃走,回到营中便断了气,北周军队越发恐惧。
齐公宇文宪安抚激励将士,军心才稍稍安定。到了夜里,宇文宪收拢军队,打算次日再战。达奚武进言说:“洛阳的军队已经溃散,人心惶惶,若不趁夜火速撤军,明天想走都走不了了。我从军多年,见遍了各种形势;您年轻没经历过战事,怎能把几营士兵送入虎口!”宇文宪于是下令撤军,权景宣也放弃豫州逃走。
十二月十五日,北齐武成帝抵达洛阳。十二月十七日,任命段韶为太宰,斛律光为太尉,兰陵王高长恭为尚书令。十二月二十日,武成帝前往虎牢,随后从滑台到黎阳,十二月二十四日,回到邺城。
北周杨忠率军从沃野出发接应突厥,却遭遇军粮短缺的困境,众军忧心忡忡、无计可施。杨忠于是召集稽胡部落的酋长赴宴,席间故意让河州刺史王杰率军擂鼓而至,对酋长们说:“大冢宰已经平定洛阳,打算和突厥一同讨伐不肯归服的稽胡人。”在座的酋长们都十分恐惧,杨忠再好言安抚后将他们遣回。于是各部落的稽胡人相继送来粮草,车拉的粮食堆积如山。恰逢北周大部队罢兵返回,杨忠也率军撤回。
晋公宇文护本就没有将帅谋略,这次出征又非他本心,所以最终无功而返,他和众将向周武帝叩首请罪,周武帝好言慰劳后赦免了他们。
这一年,北齐的山东地区爆发大水灾,饿死的百姓数不胜数。
宕昌王梁弥定屡次进犯北周边境,北周大将军田弘率军将其讨伐消灭,并在宕昌旧地设置宕州。
陈世祖文皇帝天嘉六年(乙酉,公元565年)
春季,正月癸卯日,北齐任命任城王高湝为大司马。北齐君主前往晋阳。
二月辛丑日,北周派遣陈公宇文纯、许公宇文贵、神武公窦毅、南阳公杨荐等人,配备皇后的仪仗卫队和行宫,以及后宫妃嫔、宫女共一百二十人,前往突厥可汗的牙帐迎娶公主。窦毅是窦炽兄长的儿子。
丙寅日,北周任命柱国安武公李穆为大司空,绥德公陆通为大司寇。
壬申日,北周君主前往岐州。
夏季,四月甲寅日,南陈任命安成王陈顼为司空。
陈顼凭借皇帝弟弟的尊贵身份,权势压倒朝野。他的直兵官鲍僧睿依仗陈顼的势力做违法之事,御史中丞徐陵上奏弹劾他,还带领御史台的属官捧着奏案入朝。陈文帝见到徐陵服饰庄重严肃,也收起笑容、端正坐姿。徐陵上前宣读奏书,当时陈顼正在殿上侍立,抬头看向文帝,吓得汗流浃背、脸色大变,徐陵当即派殿中御史将陈顼带下殿。文帝为此罢免了陈顼的侍中、中书监职务,朝廷上下因此变得风气整肃。
丙午日,北齐大将军东安王娄睿因事获罪被免职。
北齐着作郎祖珽,有文才、通多种技艺,但为人粗疏轻率、品行不端。他曾担任齐高祖高欢的中外府功曹,一次宴会上丢失了金酒杯,最后在祖珽的发髻里找到了;又曾因欺诈盗取官粮三千石,被鞭打二百下,发配到甲坊服役。齐显祖高洋在位时,祖珽任秘书丞,偷盗《华林遍略》,还犯有其他贪赃罪,按律当处绞刑,后被削除官籍贬为平民。显祖虽然憎恶他屡次犯法,却爱惜他的才能技艺,下令让他在中书省当值。
齐世祖高湛还是长广王时,祖珽曾献给他胡桃油,趁机进言说:“殿下有非凡的骨相。我曾梦见殿下乘龙上天。”长广王说:“如果真有那一天,必定让你大富大贵。”等到高湛即位,便提拔祖珽为中书侍郎,又升任散骑常侍。祖珽与和士开一起做奸邪谄媚之事。
祖珽私下对和士开说:“你受到的宠幸,自古无人能比。一旦皇上驾崩,你要如何保全自身?”和士开于是向他请教计策。祖珽说:“你应当劝说皇上:‘文襄帝、文宣帝、孝昭帝的儿子都没能继承皇位,如今应当让皇太子早日登基,确定君臣名分。’这件事若能成功,皇后和少主必定会感激你,这是万全之策。请你先委婉劝说皇上让他大致领会此意,我再从宫外上表奏请此事。”和士开答应了。
恰逢有彗星出现,太史上奏说:“彗星是除旧布新的征兆,国家将会有君主更替。”祖珽于是上书说:“陛下虽然身为天子,却还没到极致尊贵的地步,应当传位给东宫太子,以此顺应天道。”同时还献上北魏显祖将皇位禅让给儿子的旧事作为依据。北齐君主采纳了他的建议。
丙子日,北齐派太宰段韶手持符节捧着皇帝玉玺绶带,将皇位传给太子高纬。太子在晋阳宫即位,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天统。又下诏立太子妃斛律氏为皇后。于是群臣尊奉齐世祖为太上皇帝,军国大事都要向他奏报。派黄门侍郎冯子琮、尚书左丞胡长粲辅佐少主,他们可以出入皇宫禁地,专门负责奏章的呈递与奏报。冯子琮是胡皇后的妹夫。
祖珽被任命为秘书监,加授仪同三司,深受太上皇和少主的亲近宠信,在两宫都很受器重。丁丑日,北齐任命贺拔仁为太师,侯莫陈相为太保,冯翊王高润为司徒,赵郡王高睿为司空,河南王高孝琬为尚书令。戊寅日,任命瀛州刺史尉粲为太尉,斛律光为大将军,东安王娄睿为太尉,尚书仆射赵彦深为左仆射。
五月,突厥派遣使者抵达北齐,开始与北齐建立邦交。
六月己巳日,北齐君主派兼散骑常侍王季高前来南陈访问。
秋季,七月辛巳朔日,出现日食。
陈文帝派都督程灵洗从鄱阳走另外一条路攻打周迪,将其击败。周迪和部下十多人逃进山洞里,时间一久,跟随他的人也渐渐觉得困苦。后来周迪派人偷偷到临川买鱼和腌制品,临川太守骆牙抓住了这个人,命令他去捉拿周迪来立功赎罪,还派心腹勇士跟着他进山。这人引诱周迪出来打猎,勇士们埋伏在路旁,突然冲出斩杀了周迪。丙戌日,周迪的首级被传送到建康。
庚寅日,北周君主前往秦州;八月丙子日,返回长安。
己卯日,南陈立皇子陈伯固为新安王,陈伯恭为晋安王,陈伯仁为庐陵王,陈伯义为江夏王。
冬季,十月辛亥日,北周将函谷关城设置为通洛防,任命金州刺史贺若敦为中州刺史,镇守函谷关。
贺若敦自恃有才、意气用事,看到同辈都当上了大将军,唯独自己没得到这个职位;再加上湘州之战中,他全军返回,本以为应当受赏,结果反而被削除官籍,于是对着朝廷使者口出怨言。晋公宇文护大怒,将他召回京城,逼迫他自杀。临死前,贺若敦对儿子贺若弼说:“我的志向是平定江南,如今没能实现,你一定要完成我的心愿。我因口舌之祸而死,你不能不引以为戒。”于是拿锥子刺破贺若弼的舌头,让他流血,以此告诫他谨言慎行。
十一月癸未日,北齐太上皇回到邺城。
齐世祖还是长广王时,屡次被齐显祖鞭打,心中一直怀恨。显祖每次见到祖珽,都常叫他“贼”,所以祖珽也怨恨显祖;而且祖珽想要讨好世祖,便劝说世祖:“文宣帝性情狂暴,怎么能称‘文’?他又不是开创基业的君主,怎么能称‘祖’?如果文宣帝能称祖,陛下百年之后要怎么称呼呢?”世祖采纳了他的建议。己丑日,北齐将献武皇帝的谥号改为神武皇帝,庙号高祖;献明皇后改为武明皇后。并下令让有关部门重新议定文宣帝的谥号。
十二月乙卯日,南陈封皇子陈伯礼为武陵王。
壬戌日,北齐太上皇前往晋阳。
庚午日,北齐将文宣皇帝的谥号改为景烈皇帝,庙号威宗。
陈世祖文皇帝天康元年(丙戌,公元56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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