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去田头看看。”郭泰率先踏进田埂。
雪深没踝。五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田中央。郭泰蹲下身,扒开积雪,抓起一把泥土。土色褐黄,质地不算特别细腻,但也不砂不粘。他按照卢植培训时教的方法,将土握成团,然后从齐胸高度松手。
土团落地,散成几块,但没有完全粉碎。
“握之成团,坠地可散。”郭泰自语,“符合‘壤土’特征。但……”他又抓了不同位置的几把土,发现颜色和质地略有差异,“这片田不是均质的。靠近水渠的土更黑更润,远处的偏黄偏干。”
“水源呢?”徐庶问。
王修已经跑到田边的一条水渠旁。渠宽约三尺,但此时是冬季,水流很小,近乎干涸。他仔细观察渠壁,发现青苔痕迹只在下半部分,上半部分干燥开裂。“这条渠,丰水期水面最多到渠深六成。而且……”他指着渠对岸,“你们看,对岸的田明显地势更低,水会先往那边流。这片田在高处,抢水不易。”
高顺突然开口:“有人来了。”
众人抬头,见远处田埂上走来五六个人。为首的是个穿着绸缎棉袍、头戴皮帽的中年人,面皮白净,留着短须,身后跟着几个像是管事和家仆。
“诸位可是朝廷派来的度田吏?”中年人隔着十几步就拱手,笑容满面,“在下李通,是这片田的主人。天气寒冷,诸位辛苦,不如先到庄上喝杯热酒暖暖身子?”
很客气,但郭泰注意到,李通的目光在他们腰间的书夹上扫过时,瞳孔微微一缩。
“李公客气。”郭泰起身还礼,不卑不亢,“公务在身,不敢叨扰。我等奉命勘验田亩,核定等次,还请李公行个方便。”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李通笑容不变,示意手下人退开些,“诸位需要如何勘验?李某定当配合。”
“先请李公出示田契,核对亩数、四至。”徐庶上前一步,语气平和但透着公事公办。
李通从怀中掏出一卷绢帛,展开。确实是盖着县衙大印的田契,写明“田一百二十顷,东至小河,西至官道,南至张氏田,北至丘陵”。
郭泰对照草图,大致吻合。但他留了个心眼:“李公,这一百二十顷,是实际丈量所得,还是……”
“自然是丈量过的!”李通拍胸脯,“三年前县里统一造册时,专门派人量过。诸位若不信,可以重新丈量,只是这百顷田地,要全部丈完,怕是得十天半月啊。”话里话外,透着“你们量不过来”的意思。
郭泰与徐庶对视一眼。
出发前,卢植专门叮嘱过:豪强最常见的伎俩,一是虚报田亩数,将山坡、河滩等非耕地计入;二是混淆田界,侵占邻田或公田;三就是利用面积巨大,耗时间,让度田吏知难而退。
“不劳李公费心。”郭泰从行囊中取出一卷特制的麻绳——这是陈墨监制的“丈田绳”,每十丈一个标记,用的是浸油后反复捶打的麻,伸缩极小。“我等自有方法。不过在此之前,需先根据土壤、水源,初步定等。”
他不再理会李通,转向王修:“叔治,记录。位置:阳翟东乡三亭。田主:李通。开始勘验土壤样本。”
王修立刻打开书夹,研墨提笔。
郭泰在田里按“品”字形选了九个点,每个点都扒雪取土,仔细观色、捻搓、甚至尝味。徐庶则去查看水渠的源头、走向,以及与其他田地的关系。张辽和高顺一左一右,隐隐将李通等人隔在外围。
李通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了。
他没想到这几个年轻人如此认真,手段如此专业。更让他心惊的是那个书夹——每项记录都分门别类,还有复核栏,根本不像以前那些可以随便糊弄的胥吏。
半个时辰后,初步结论出来了。
“土壤综合评定:壤土偏埴,肥力中等,但分布不均。水源评定:渠灌,但地势偏高,抢水能力弱,评定为‘可灌偏下’。”郭泰大声宣布,让王修记录,“根据《田亩九等法》试行细则第三章第五条,结合颍川郡中田亩产基准,此田初定为——中下田。”
“什么?!”李通终于绷不住了,失声叫道,“中下田?这明明是上好良田!诸位是不是看错了?这……这定等也太低了吧!”
“李公莫急。”徐庶走过来,语气依然平静,“定等有依据。第一,土壤不均,部分区域偏粘,影响透气。第二,水源不占优,旱年可能缺水。第三,我等观察到田中有不少‘重茬’迹象——这块田是否连续多年种粟,未轮作养地?”
李通噎住了。重茬减产,这是老农都懂的道理,但他为了多收租,确实让佃户连年种粟。
“按中下田标准,亩产基准一石四斗。”郭泰补充,“比李公原先报的‘中中田’亩产一石六斗,每顷少纳粟二十石。百顷,便是两千石。李公,这其实是替你减负了。”
这话说得巧妙。既点出你原先可能虚报产量偷税,又给了台阶:现在定低等,你反而少交粮。
李通脸色变幻,最终挤出一丝笑:“是……是李某不懂。诸位专业,专业。”但他眼神深处的不甘,谁都看得出来。
“接下来,需要丈量实际亩数。”郭泰拿起丈田绳,“请李公派人,从东界开始拉绳。”
李通嘴角抽了抽,但还是示意管家带人帮忙。
丈量的过程繁琐而漫长。郭泰负责读数,王修记录,徐庶监督防止作弊。张辽和高顺则警惕着四周。直到日头偏西,才量完不到三分之一。
“今日天色已晚。”郭泰看着西沉的太阳,“明日继续。另外,李公,田契上写北至丘陵,但我等观之,北面那片缓坡似也被开垦了?那是否也算在田亩内?”
李通心头一紧。那片坡地是他三年前悄悄开垦的,没入册,也没纳税。
“那……那是荒坡,种不了什么,就没算。”他强笑。
“是否可耕,需勘验后定。”郭泰记下一笔,“明日一并丈量。”
当晚,五人住在阳翟县驿馆。房间里,炭盆烧得正旺。
“这个李通,有问题。”徐庶一边整理今日记录,一边说,“他听说要重丈时,眼神慌乱。尤其是提到北面山坡时,他手抖了。”
王修点头:“还有,他田里佃户,我们远远看着时,他们不敢靠近。李通的人一出现,他们就躲开。我借口找水喝,接近一个老农,他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句‘田是东家的,我们只管种’。”
郭泰沉吟:“卢尚书说过,度田最难的不是测量,而是人心。李通只是阳翟中等豪强,尚且如此。那些真正的大族……”
话音未落,驿馆外突然传来喧哗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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