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素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这才向师父走去。要跨出门口时,他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空中尚未散尽的淡淡血雾,强行压下心头的余悸,跟上了师父的脚步。
他随师父来到廨殓房外,抬头望去,原本澄澈的蓝天已布满了层层叠叠的云絮,不少云块底部泛着灰黑,如墨渍般缓缓晕染。先前还明亮的日头,不知何时已隐入云后,天地间顿时黯淡下来,笼着一片沉郁。
他跟着玄阳子走到不远处的屋檐下。玄阳子转身望向那扇悬挂白灯笼的殓房木门,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裴玄素方才受惊的心绪已渐平复,见师父神色凝重,忍不住轻声问道:“师父,可是这殓房……还有何处不妥?”
玄阳子转头看向他,声音压得很低:“我们此前已查出,死者是血魃所为,按说只需找到血魃将其消灭,此事便可了结。”他顿了顿,目光又落回廨殓房门上,“可关键在于,这血魃从何而来?莫说长安周边,即便是整个大唐境内出现血魃,御常寺的眼线也该第一时间察觉,断不会任由它在此作祟多日。”
裴玄素闻言心头一震,脱口而出:“师父,您的意思是——御常寺有人故意隐瞒了血魃的存在?”
玄阳子缓缓点头,又补充道:“再者,血魃虽凶,却不会散出这般浓郁的邪气。寻常鬼魅、僵尸才会滋生邪气,尤其是赤骸妖,其口呼出的邪气更是浓烈刺骨。如今这丰阳城邪气弥漫,绝非血魃所能造成。”
“所以师父,”裴玄素瞬间反应过来,语气带着几分难以置信,“是有人故意将血魃带到这里,还借此制造赤骸妖,用邪气掩盖什么?”
玄阳子微微颔首,正要再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却瞥见廨殓房的门被推开,冯泰正从里面走出来,朝着两人快步走来。师徒二人当即闭了嘴,玄阳子抬手拂了拂道袍上的浮尘,裴玄素也顺势低下头,装作整理袖口的模样,将方才的对话咽回了腹中。
冯泰一脸沉郁地走近玄阳子,眉头紧紧拧着,像是被什么重负压得喘不过气。他声音低低地说:“道长,里面的尸体,我已经将其尽数焚烧了。”说罢,他站在原地,肩膀微微耷拉,头也不自觉地低了下去,整个人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失落。
玄阳子见状,上前一步,轻声安慰道:“那赤骸妖动作迅猛,离你又那么近,危急关头稍有失手,本就无可厚非。”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鼓励,“况且你能急中生智,将佛门的伏屠手化为牵制,有效控制住赤骸妖的行动,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冯泰垂着头,声音里满是自责:“我平日还在御常寺同僚面前夸耀自己处变不惊,可今日……竟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妖物扑过来。在下真是惭愧,枉对‘镇灵使’之名……”
玄阳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干脆:“无需自责。危难之际,人皆有惧,能压下恐慌已是不易。”
他话锋一转,目光带着肯定,“况且你反应极快,及时用伏屠手牵制住赤骸妖,若不是你,刘县令恐已遭不测——这份功劳,比‘处变不惊’的虚名实在得多。”
就在此时,刘县令与几名捕快从廨殓房中匆匆走出。刘县令脸上的惊惧尚未完全褪去,胸前的官袍已被冷汗浸透,深色水渍格外显眼。
他快步走到近前,先向玄阳子郑重拱手,声音仍带着些许颤抖:“多谢道长方才出手相救。”随即又转向冯泰,深深一揖,“若非冯灵使及时以伏屠手牵制妖物,下官今日……怕是已命丧当场,此恩必当铭记!”
话音刚落,一名捕手急匆匆跑来,神色慌张,额头上满是汗珠。刘县令见状,脸色一沉,连忙喝问:“发生了何事?如此慌张!”
那捕手喘着粗气,目光在玄阳子、冯泰与裴玄素三人身上飞快扫过。刘县令不耐烦地催促:“三位都是长安派来的上官,不必隐瞒,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捕手这才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畏惧:“外面……外面来了好多百姓,说是城里的粮价已经涨到了天价,根本买不起,都堵在县衙门口,要县令出去给他们一个交待……”说到“交待”二字时,他的声音又低了许多,显然也知道此事棘手。
“什么?!”刘县令脸色骤变,二话不说便朝着县衙大门的方向快步走去。玄阳子、冯泰与裴玄素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也立刻跟了上去。
众人刚行至中堂门口,大门外鼎沸的喧嚣便猛地灌了进来——
“刘县令!出来给个说法!”
“这邪气病根本没药医,粮价还一天翻三番,是要逼死我们吗!”
“我娘病得都下不了炕了,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你们官府到底管不管!”
哭喊声、怒骂声、哀求声绞成一团,绝望的情绪如同滚油般在空气中沸腾,几乎下一刻就要炸开。混乱中更撕心裂肺地混着哭嚎:“刘县令,求您开恩,给条活路走吧!”
乔都尉已带着一队兵士肃立在中堂前的院中,见玄阳子等人走出,立即快步迎上前来。
而此刻,刘县令听着外面的喧嚣,脸色更加惨白,额头冷汗又起,官袍下的双腿微微发抖。他何尝不知百姓疾苦?可那些掌控粮市的商贾,哪个背后没有州府权贵,甚至长安高官的影子?他一个小小的县令,去动他们,无异于以卵击石。
刘县令在中堂门口停下脚步,转身对玄阳子三人拱手道:“几位,还请在中堂稍候,容下官先去处置外间民情。”
冯泰此时已收敛心神,听着门外愈演愈烈的喧嚣,沉声道:“刘县令,邪气阻路,漕运陆路皆断,粮运不通自是主因。我等随你一同出去,必要时也可向百姓陈明原委,安定民心为要。”
玄阳子微微颔首:“冯灵使所言甚是。”
裴玄素望向大门方向,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怜悯,轻声道:“‘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府库既虚,奸商又囤,症结终在人心之贪。”
冯泰眉头紧锁,缓缓摇头,声音低沉而凝重:“妖邪之物尚可诛灭,唯有人心贪欲,才是真正难除的祸根。”
话音未落,一旁的乔都尉再也按捺不住,“锵”的一声将腰间佩刀拔出半截,怒目圆睁:“岂有此理!刘县令,您在此等候!让我带兵去把那些囤粮抬价的奸商统统抓来砍了!看谁还敢发这国难财!”
“万万不可!”刘县令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死死按住乔都尉握刀的手,声音都变了调:“乔都尉,你万万不可冲动!那些人……那些人岂是你我能动的?他们动动手指,就能让你我死无葬身之地啊!”话语中充满了绝望的恐惧。
冯泰也在一旁按住乔都尉的手臂,沉声劝道:“乔都尉,此刻万万不可意气用事。若真动了手,非但解不了百姓的燃眉之急,反倒会让我等身陷囹圄,招来杀身之祸啊。”
乔都尉胸膛剧烈起伏,牙关紧咬,但看着刘县令惊恐的神色和冯泰沉凝的目光,他最终重重哼了一声,“锵”地将半出鞘的佩刀狠狠推回鞘中。他别过头去,拳头紧握,指节发白,显然怒气未平,却也只能强压下去。
刘县令看向玄阳子等人,无力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眼下还是先出去安抚民心要紧。”
说罢,众人便欲随刘县令走向大门。裴玄素却伸手轻轻按住乔都尉的手臂。
“乔都尉,还请留步,在此等候为妥。”
乔都尉面露不解。裴玄素低声解释道:“此刻民情激愤,若见官兵披甲而出,百姓必以为是官府派兵弹压。一旦误会,局势恐将瞬间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乔都尉略一沉吟,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裴郎君思虑周全,乔某在此候命。”随即挥手令麾下兵士退至院内待命。
一行人这才紧随刘县令,穿过庭院,来到县衙大门前。
裴玄素放眼望去,心头不禁一沉——衙门口已被黑压压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少说也有数百之众。捕快们组成的人墙在推搡下已岌岌可危,几名县衙官员声嘶力竭的安抚声,瞬间便被鼎沸的人声吞没。
百姓们一见刘县令现身,人群中一个中年汉子立刻嘶声喊道:“刘县令!家里早已揭不开锅了!您倒是给条活路,告诉我们该怎么活啊!”
这一声如同点燃了干柴,四周顿时炸开一片哭嚎与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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