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苏醒的“孩童”
临时医疗区内,“弦”的生命体征在七十二小时的严密监护后,终于脱离了最危险的临界区间。呼吸机撤下,取而代之的是鼻腔给氧;程俊杰每隔两小时检测一次她的瞳孔反射和神经反应,记录下那些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变化。
第四天清晨,当第一缕模拟天光透过医疗帐篷的特殊滤光膜时,“弦”的眼睑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那是一双异常清澈的眼睛,瞳孔在光线下迅速收缩,虹膜是罕见的浅褐色,像被稀释的蜂蜜。但眼神空洞得令人心悸——没有初醒的迷茫,没有对陌生环境的警惕,没有痛苦,甚至没有好奇。她只是睁着眼,望着帐篷顶部的光影,一动不动。
程俊杰屏住呼吸,轻轻靠近:“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没有反应。
“你知道自己在哪里吗?”
依然空洞。
程俊杰尝试在她眼前移动手指,她的眼球会跟随,但那只是一种本能的视觉追踪,就像婴儿追踪移动的物体。他拿起一个橙色的小橡胶球——医疗组用来测试认知的玩具——在她眼前晃动:“这是什么?”
“弦”的目光落在球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移开。她的右手手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抬起,但最终只是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曹荣荣和孙鹏飞隔着观察窗看着这一幕。曹荣荣的手按在玻璃上,声音很轻:“她的意识……好像被格式化了一样。只剩下最基本的生理反射。”
“或者,”孙鹏飞推了推眼镜,“更准确地说,是被‘修剪’过。‘园丁’切除了她大部分的个人记忆、情感反应、高级认知功能,只保留了最底层的神经反射和可能被植入的特定程序。她现在就像一个……刚刚出厂、还没被写入操作系统的硬件。”
鲍玉佳从后方走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上面显示着“弦”过去几天的脑电图分析:“但她的脑活动有矛盾点。深度睡眠期,她的θ波和δ波中,偶尔会爆发非常短暂的、高幅度的γ波串。γ波通常与高阶认知、记忆提取、意识整合有关。这可能是被压抑的记忆碎片,在无意识状态下试图重组。”
“就像硬盘被格式化后,数据其实还在物理层面残留,只是索引表被清空了?”张帅帅凑过来问。
“类似。而且,”鲍玉佳调出另一组数据,“当我们播放某些特定声音时——比如之前发现的‘钥匙’、‘无限’、‘停止’——她清醒状态下的β波也会增强。这证明,她的大脑对某些‘关键词’仍有残留的神经网络响应。这些‘关键词’,可能是‘园丁’实验中的指令信号,也可能是她过去记忆的‘锚点’。”
陶成文和魏超此时也来到观察区。陶成文看着病房里那个如同人偶般的“弦”,沉默片刻,说:“医疗组的评估是什么?”
程俊杰走出病房,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和一丝困惑:“生理上,她正在缓慢恢复。可以吞咽流食,四肢有基础肌力,没有发现不可逆的器质性损伤。但认知和情感层面……她现在的心智水平,大约相当于两到三岁的幼儿,而且缺乏幼儿的好奇心和情感互动需求。我们可以教她最简单的指令——比如‘抬手’、‘张嘴’,通过反复强化,她可能会形成条件反射。但这距离‘恢复记忆’或‘有效沟通’,还非常遥远。”
“时间呢?”魏超问。
“不确定。大脑的神经可塑性很强,但‘园丁’对她做的,可能不只是心理创伤,还包括了物理或化学层面的神经突触修剪。自我修复可能需要数年,甚至永远无法完全恢复。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我们能找到一种方法,绕过被损坏的常规记忆提取路径,直接激活那些残留的、被压抑的神经网络。比如,通过高度情感共鸣的刺激,或者……”程俊杰看向鲍玉佳,“通过她潜意识里可能存在的‘契约暗号’。”
鲍玉佳点点头:“我准备好了接触方案。但在这之前,我建议我们先做另一件事。”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她。
“去了解危暐。”鲍玉佳一字一句地说,“‘弦’是‘园丁’的作品,但危暐可能是‘园丁’的镜像或先驱。要理解‘园丁’为什么要创造‘弦’这样的存在,也许我们需要先理解,危暐为什么要成为危暐。他的家庭、他的成长、他第一次将‘信任蒸发’理论付诸实践时的动机和细节——尤其是张坚案,那个让他完成‘理论验证’并最终逃往KK园区的关键转折点。”
她调出一份档案:“危暐的户籍记录显示,他的父母仍住在福州,是退休中学教师。危暐逃亡后,我们出于侦查需要和保护性监控,曾多次接触过他们,但从未以‘探寻罪犯心理根源’为目的进行深入访谈。现在,‘弦’的线索暂时陷入僵局,我们也许该回头,看看幽灵诞生的地方。”
陶成文和魏超对视一眼。这个提议很冒险——惊动危暐的父母可能引发不必要的注意,尤其是在“园丁”可能正在追踪“弦”下落的时候。但另一方面,鲍玉佳说得对:要理解一个复杂的犯罪网络,有时需要回到它最早的那个“奇点”。
“安排一次低调的走访。”陶成文最终决定,“魏局,你和我,加上鲍玉佳、曹荣荣、孙鹏飞——心理学和社会学背景的人去。付书云、马文平留守,加强安防。张帅帅、沈舟继续技术追踪。梁露协调后勤和信息整合。”
他顿了顿:“这次走访的目的,不是审讯,也不是侦查。是……倾听。听一对老教师,如何讲述他们那个成为幽灵的儿子。”
(二)福州:老教师的家
两天后,福州。一个建于九十年代的老旧教师小区,楼外墙皮斑驳,爬满青藤。初夏的雨水让空气潮湿闷热,蝉鸣聒噪。
危暐家在三楼,一套不到八十平米的小三居。开门的是危暐的父亲危柏松,七十出头,头发花白稀疏,戴着老花镜,背微驼。他显然提前接到了辖区派出所的“通知”(魏超安排的理由是“对在逃人员家属的例行关怀回访”),没有太多惊讶,只是沉默地将四人让进屋内。
客厅很小,家具陈旧但整洁。一面墙上挂满了奖状和合影——大多是危柏松和妻子陈秀芹执教生涯的荣誉,以及危暐学生时代的各种竞赛奖状。危暐的照片在高中阶段戛然而止,之后是一片突兀的空白。
陈秀芹从厨房走出来,端着茶盘。她比丈夫瘦小,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眼角有深深的皱纹,但眼神里有一种教师特有的、温和而锐利的气质。她给每人斟了茶,手很稳,只是放下茶壶时,壶嘴与杯沿轻轻碰了一下,发出极轻微的叮声。
“谢谢配合我们的工作。”陶成文开口,语气尽量平和,“这次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危暐……成长过程中的一些情况。我们知道,他现在的情况让你们很痛苦,但我们相信,任何人的选择,都有其根源。”
危柏松摘下眼镜,用衣角擦拭:“根源?我和他妈教了一辈子书,教学生爱国、诚信、仁爱。到头来,自己儿子成了通缉犯,诈骗犯,逃到国外去害人。你说根源在哪里?在我们教育失败?”
他的声音平静,但每个字都像石头一样沉。
陈秀芹轻轻按住丈夫的手,看向鲍玉佳——她注意到这个年轻女子一直在安静地观察房间的细节。“同志,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这么多年,该说的,不该说的,我们跟公安局的同志都说过很多次了。只是每次说,就像把结痂的伤口再撕开一次。”
曹荣荣拿出录音笔,征得同意后打开:“我们想听一些……可能之前没被记录下来的细节。比如,危暐小时候是个什么样的孩子?他有什么特别的爱好、习惯,或者……经历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陈秀芹沉默了一会儿,目光飘向墙上那些奖状。最中央是一张危暐初中时获得全省数学竞赛一等奖的照片,少年戴着眼镜,笑容腼腆,眼神明亮。
“小暐……从小就很聪明。”她缓缓开口,“学什么都快,特别是数学和逻辑推理。他喜欢下棋,围棋、象棋都下得很好。也喜欢看书,什么书都看,历史、哲学、心理学……高中时就看弗洛伊德、荣格,还跟我们讨论‘集体无意识’。那时候我们觉得,这孩子以后能做学者。”
“但他朋友很少。”危柏松接口,声音低沉,“不是没人愿意跟他玩,是他自己……好像对人没太大兴趣。他更愿意自己待着看书,或者摆弄他的那些模型。他说,人太复杂,变量太多,不如数学和逻辑干净。”
孙鹏飞在本子上记录,轻声问:“他有过亲密的朋友吗?或者,早恋之类的?”
陈秀芹摇头:“没听他提过。高中时有个女同学经常找他问问题,他也很耐心地讲解,但也就止于此。他好像……不太理解或者说不看重人和人之间的那种情感纽带。有一次我问他,那个女同学是不是对你有好感?他说:‘好感是基于激素分泌和社交需求计算的暂时性状态,不具有稳定性。投入情感是低效的。’”
鲍玉佳心里一动。这种将人类情感工具化、量化分析的倾向,在“黑皮书”里随处可见。
“他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陶成文问。
危柏松和陈秀芹对视一眼,眼神里都有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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