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池的书房里暖和,叶棠换下了那双小红靴,穿了一双轻丝软缎的绣鞋。正坐在他的座儿上画画。
可萧池这回连桌子的一侧都坐不成了。只因她的那些瓶瓶罐罐碟子盘子已经迅速铺张开来,几乎占领了整张桌子。
那些瓶子,不论是玉是瓷还是翡翠,都被她摆在了一起,且每一只上都有一个日期,就是她画好的那天的日期。
若是她能仔细瞧瞧,就会发现,这么多瓶子里头,偏偏少了一个。那个她心血来潮画了某人那一只小瓶子,不见了。
叶小姐还是通人情的,不仅给九王爷留了一张椅子,还给九王爷留了桌子上的一个小角落。
每每她在瓷身上落下日期,便忍不住拿给他看。
“九王爷,你看我画的这只,可有进步?”
他见了点点头,“已经像模像样了。”
这些日子以来,蔡老伯已经不怎么来,她就自己摸索着画,也是为了打发无聊时间。如今,颜色深浅,墨色浓淡,什么色配什么材质,她都掌握得差不多了。
萧池又笑说,“或许,不久之后,九王妃便能一笔千金了。”
她听了,坐回去叹了口气。
九王爷问她,“怎么了?”
她看着满桌子的东西,“这些我才不要拿去卖。”
“为什么?”
叶棠又说,“这什么东西啊,只要沾了名利,总难免要变了味道,就连个爱好也是。你若是总想着拿它们去换钱,便总要想着人家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久而久之,便忘了自己原本喜欢什么。再说了,迎合别人的口味,落笔便难免要有束缚。”
她站起来,随意拿了一个小碟子,碟子底画着几片碧色莲叶,水波清荡却无花也无鱼。
“所以,九王爷,你看古往今来那些大家,不是穷困潦倒便是大户人家。极度困厄的人和极度富裕的人,一个对钱财彻底绝望,再也不求,另一个对钱财彻底腻了,再不屑求。这时候,他们便能随心所欲无所顾忌了,最能成才。是以,长啸呼歌也好,挥毫泼墨也好,无所求,自然就无所惧。不以才求财,大家风范就出来了。反而那些不上不下的营营碌碌之人,顾忌这个顾忌那个,总难成器。”
萧池听了,先前只以为她喜欢仅仅是喜欢,不想她画这些瓶瓶罐罐倒是还能悟出些许来。对错且不论,他倒对他这小王妃另眼相看几分。
转念一想,他又问,“这些道理,谁教你的?你哥哥叶修庭?”
叶棠一听,撇了撇嘴,只说,“我哥哥啊,他才不教我这些。”
“九王爷先前不是同我说,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画画也是如此,就算有瑕疵也无妨,只要悦己悦心就好,所以叫我想画什么便画什么。”
她又指指铺了整整一桌子的东西,得意道,“有了九王爷这句话,我才能画这么快的。”
九王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坐的地方,恍然大悟。合着他如今被挤到了这小角落里来,是自己的原因啊。
她似乎也察觉到了九王爷蜗居一隅似乎有些委屈,便走过去打算对他循循善诱。
“既然是悦己悦心的东西,又怎么能拿去卖呢?九王爷,您说是不是?”
九王爷连连点头,“是,是,王妃说的极是。这些东西,都给你留着。”
过了一会儿,叶棠发觉案上墨见了底,几种颜料所剩不多。灵机一动,她又突然同他说,“不过,哪日九王爷府里若是没了银子,我可以考虑把它们卖掉,来救济一下你。”
萧池听了笑了出来,“那本王就先多谢王妃了。”
她点点头,“九王爷不用客气,这都是我该做的。不过------”只见她话锋一转,似有些委屈。
“不过什么?”
“不过,我这些颜料所剩不多了。”
好嘛,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
九王爷哪会同她计较,只说,“下午叫承译去给你买。你还要什么,就同他说。”
晚些时候,承译回来了,不仅给她带回来了她要的各色颜料。还指挥家里下人搬进来一个类似书架一样的东西。上好黄花梨制成,两侧镂空,嵌玉荷,书架托板朱漆描金,侧雕连云纹。
叶棠看着五六个下人将那架子往屋里抬,问坐在一旁的萧池,“这是九王爷新买的书架?”
萧池起身看了看那架子,似乎还算满意。
“不是,这是给你买的。专门盛你那些瓶瓶罐罐,看看还喜欢吗?”
叶棠围着那架子转了两圈,一抬头,发觉这架子不仅好看,还高出她许多。
她摸了摸两侧玉荷,“喜欢喜欢,喜欢得不能再喜欢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爱看她说喜欢的样子,哪怕只是在说一个物件。
“你喜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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