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问真问到了心窝子里秦仲海仰望天际忽然笑了笑道:「忘了。」
朔风呼啸吹得两人乱飞扬阿秀默默看着他却也没再多话了。
蹄声渐缓秦仲海放开了缰绳任马儿信步而去正无言间猛听道上喧哗声大作:「阿花!跟上!」、「孩子的爹!你有点气力行不行?」、「爹!娘!二毛又打我啦!」
阿秀转头来看却又见了牛车骡车四下尽是携儿带女的百姓全是城里出来的不由愣道:「大叔这些人要去哪儿啊?」秦仲海道:「他们要去红螺寺。」阿秀讶道:「怎么大家都去红螺寺啊?」秦仲海道:「那儿是天子脚下躲到那儿可以安心些。」
大战将即聪明的百姓早已出城避难阿秀看着百姓忽又想到姨婆还在城里心里起了挂记低声便道:「大叔我……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可以吗?」秦仲海微笑道:「说吧。但教力之所及我定会为你办到。」阿秀喜道:「你……你是说真的?」
秦仲海微笑道:「开口吧别要我摘天上的星星便行。」阿秀大声道:「大叔你可不可以叫饿鬼回家?」秦仲海愣住了:「什么?」阿秀低声道:「我……我不要你们打仗……」
秦仲海嘿嘿笑道:「怎么有谁教你这么说?」阿秀低声道:「没人教我这是我自己说的。」他伸出小手握住了铁脚大叔的大手怯怯地道:「大叔如果你们不打仗了那……那你就可以和我爹爹、和伍伯伯做好朋友了。大叔你……你可以答应我么?」
秦仲海道:「好我答应你。」阿秀又惊又喜:「真的吗?」秦仲海颔道:「真的。」
阿秀高兴极了正手舞足蹈间却见铁脚大叔遥望远方怔怔无言不由担忧道:「大叔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不高兴么?」秦仲海仰起头来轻声道:「没事我只是想到我自己的爹爹。」阿秀茫然道:「你……你爹爹?」
秦仲海微微一笑:「孩子我过去也和你一样不知自己因何而来、不知欲往何去人海漂流譬如一小舟……有时夜半念及自己的身世真是悲从中来但觉生身父亲遗弃了我。可转念一想也就释怀了。」阿秀低声道:「什么意思啊?」
秦仲海伸出手来轻抚阿秀眉心的伤印微笑道:「孩子人生其实就是那么回事。亲生爹爹也许不是最好的可他就是你来到人世间的理由你早晚总得见他一面对不对?」阿秀啊了一声:「大叔你……你也没见过自己的爹爹是么?」
秦仲海道:「其实我见过他的可惜咱们没有相认。」阿秀愕然道:「为……为什么?」
铁脚大叔微微一笑挤出了额上深深的几道皱纹道:「等你到了我这年纪你便懂了。」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阿秀难得呆铁脚大叔也是默默无言二人各怀心事便又一路向北而去。
不多时但见前方山岭层峦山腰旌旗招展赫然便是「金吾」、「羽林」、「虎贲」、「府军」四戴维。不消说此地已是大名鼎鼎的「红螺山」。眼看青葱马毫不停留便朝山道行上。阿秀惊道:「大叔你……你又要直闯过去吗?」
秦仲海笑道:「不然呢?还能掉头跑吗?」提缰驾绳反而更加催促了马儿隆隆马蹄声中已见了大批官兵打着「府军」的旗号正是皇帝的禁卫军在此驻扎。
先前是「正统军」现下又是「禁军」阿秀暗暗害怕却又不免有些好奇只想看看铁脚大叔怎么应付过关正张望间猛听一人暴吼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众兵卒涌上前来连刀都抽出来了阿秀本还等着看戏此刻便又起抖来颤声道:「我……我是……」正要多嘴秦仲海却已翻身下马取出了令牌送将过去。众兵卒接到手里不过瞄了一眼便放开了道路笑道:「原来是虎林军弟兄!那可是自己人哪!」
秦仲海道:「劳驾几位兄弟我来得晚了不知虎林军驻地怎么走?」众兵卒道:「老哥哥入寺之后便向左拐……自会见到一座亭子……」正说话间却听一人道:「怎么谁来啦?」众兵卒回头一看纷纷喊道:「李都统!」阿秀凝目一看面前来了好一员大将肤色黝黑鼻孔朝天形貌丑恶偏又生得长大异常不知不觉间抖得更厉害了。
那都统道:「这小子是谁?」众兵卒道:「是虎林军的弟兄。」那都统哦了一声接过了令牌见是虎林军的符印无误便点了点头正要举手放行猛见马背上趴了一名孩子在那儿飕飕抖不由愣道:「随扈巡狩怎还带着一个孩子?你上头是怎么管你的?」
阿秀心下大惊脑袋趴得更低了秦仲海却叹了口气:「都统大人卑职家中欠和我家那口子突然回娘家了实在没人照料这孩子只能接上山来。盼您给个方便吧。」众兵卒笑了起来:「大嫂跑回娘家啦?敢情老哥哥又招妓啦?」
秦仲海叹道:「**宿娼误国害家。大家心里有数就别出我的丑了。」那都统仰天长叹:「这话说得是金吾虎林本是一家大家都有**的时候就别相互取笑了。」拍了拍秦仲海的肩头道:「快回去复命吧别误了公事就好。」
秦仲海端正抱拳啪地一声劲响凛然道:「卑职在此谢过了。」随即翻身上马驾地一声便朝山门而去。
好容易过关了阿秀自是大大松了口气坐直了身子正要说话却听后头传来喊声:「等等!别走!别走!」阿秀吓得寒毛直竖便又缩了回去只见山门口飞也似的追来一员大将正是方才那位「李都统」。
大批兵卒赶了回来阿秀附耳颤声:「大叔!快逃啊!」秦仲海沈吟半晌反而拉住了马只见那都统一路奔到马边喘道:「你……你忘了东西啦!」说着取出了令牌送将回来。
阿秀咦了一声才知是令牌忘了秦仲海翻身下马歉然道:「瞧我这记性有劳都统了。」那都统笑道:「吃饭家伙下回可得收好啊……」正要将令牌送回忽觉手中铁牌有些锈蚀不由咦了一声终于低头来看了喃喃便道:「景泰三十二年己巳……你……你资格挺老啊……」
秦仲海道:「在下是年长些。」那都统笑道:「原来是景泰老卒那可稀奇了老哥哥姓啥名谁?怎么称呼?」秦仲海指着令牌道:「瞧上头有卑职的姓。」
那都统低头一看见到了一个「秦」字不由失笑道:「好小子什么不好姓居然姓这个反字?」把令牌抛了回来笑道:「快走吧万一被人当成了怒匪那可糟啦。」
阿秀心中一寒秦仲海却是哈哈笑了:「都统这话就不是了这天下姓秦的何止万千真要见一个、抓一个那弟兄们不累死了?」两人相顾大笑那都统笑道:「跟你说句玩笑话还和我当真?看你额上也不见个罪字脚上也没见铁脚……」说着低头朝下望了望忽然咦地一声又朝秦仲海看了一眼两人面面相觑突然间一齐哈哈笑了。
秦仲海笑道:「都统不会怀疑我吧?」那都统笑得泪眼渗出:「这……这哪儿来的事……胡说八道……」脚下向后退开来到了山边一处斜坡突然向后一滑整个人滚了下去。
「秦仲海来啦!秦仲海来啦!」咚咚隆咚、咚咚隆咚那都统口中狂喊偏又滚得好快喊声远去渐不可闻众兵卒闻声急来:「谁在嚷嚷?」阿秀干笑道:「是……是我……」
众兵卒茫然半晌又道:「都统人呢?上哪儿去了?」秦仲海咳嗽一声指了指山坡道:「好像自己跳下去了。」众人大惊失色:「什么?跳下去了?」
「来人啊!快取绳索来!快啊!」一时间全军急取绳索已要下山搜救。眼看阿秀目瞪口呆秦仲海淡淡地道:「走吧。」
喝酒享乐要趁早撞见魔王不得了。阿秀欲哭无泪便与大魔头一同走了怕是越陷越深了。
行入山门远远已能见到佛寺飞檐算来已在红螺寺的地界了。约莫行过了百尺前方却是一条长长的石阶秦仲海忽又缓下马来沈吟不语。阿秀忧声道:「又……又怎么了?」
话还在口秦仲海猛拉缰绳翻身落马阿秀也是哎呀一声便被他拉下马去了。二人趴在草丛里阿秀疼唉唉地苦骂道:「你干啥啊?」
秦仲海附耳道:「噤声这儿有高手。」阿秀茫然道:「高……高手?」话声未毕山门处烟尘弥漫竟已奔进了百余骑众骑兵高举一面王纛却是「德王蓟」。
轰隆隆、轰隆隆……看这批军马打着「勤王」的旗号虽只百人在此却是声势浩壮一路从面前疾驰而过便从石阶旁的右侧山路进去了。
阿秀不敢起身只趴在草丛里低声问道:「大叔你说的高手便是这些人吗?」秦仲海道:「当然不是。」把手向上一指附耳道:「抬头看看那株松树。」
山道旁便是陡坡悬崖只见一颗松树横生而出俯踞万仞高空地势可说绝险。阿秀眨了眨眼道:「你……你要我看什么?」秦仲海附耳道:「别用眼睛看用心看。」阿秀不知所以正要再问忽然间咦了一声只见松叶里露出一只裤脚真有人躺在树上颤声道:「好厉害!这……这人不怕高吗?」秦仲海附耳道:「仔细瞧瞧这人是谁?」
阿秀满心好奇便大着胆子慢慢向前爬了几尺抬头一看只见那人的脚伸到了悬崖外身上还盖了件厚衣好似在睡觉一般。当下大着胆子慢慢起身猛一见到那人的脸面不禁吃了一惊暗道:「是他!」
来人长方脸蛋长覆住了眉心伤印岂不便是今早城头见到的「三眼大叔」却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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