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丹枫早年丧父随母亲寄居湖北娘家其后在外公的安排下便投上了武当学艺。只是这孩子资质平庸生性又是狂妄自大偏偏学武又极不用心是以入门以来始终庸庸碌碌除了长相比常人体面些并无过人之处。谁晓得四年前他返乡探亲替母亲收拾一个旧房间无意间竟从床下翻出了大批书信署名“元冲”全是写给一个名叫“颜惟真”的女子的。
这“颜惟真”按资排辈其实便是郁丹枫外公的三姐算是他的姑婆据说很年轻时就死了。当时郁丹枫也没多想什么反正乡居无聊见到三姑六婆的裹脚布便也拿来胡乱翻阅打算消遣时光。只是瞧来瞧去信文实在无聊都是那个叫“元冲”的无病呻吟有时写他在武当山居的点点滴滴;有时又不忘对姑婆嘘寒问暖要不提醒她天寒时记得添衣要不便劝她吃药进补之类总之满纸废话鸡毛蒜皮让人气闷无比。
郁丹枫是少年人对三姑六婆之事毫无敬意。他见这批书信乏善可陈本想将之扔弃谁晓得翻到了第三封信却在内文里瞧见“内丹”“泥丸”等字样他吃惊之余这才定神细读方知这个“元冲”受掌门之命正在起练一套极艰涩的功夫。看他好似烦恼之至便在每封信里记载了许多练功疑难似要对姑婆诉苦可这人也真聪明每每翻到侠义封他便又找到了破解之法。如此周而复始整整翻到了第十四封信赫然便现出了“纯阳功”三字。
郁丹枫一见“纯阳功”的大名登时惊疑不定自知这是道家第一神功方今武当的“太和功”“太极功”“松鹤心经”等等莫不是从“纯阳功”脱胎换骨而来。他知道这批书信非比寻常便将之藏起悄悄带回武当其后更大胆禀明师尊说自己有意来练“纯阳功”。
武当教徒弟是有顺序的入门弟子先练基本功约莫五年后方能起练“松鹤心经”待到炉火纯青了便可循序渐进另择“太极”“太乙”“天伤”等内丹玄功来练这一关少说得耗时三十年倘能练到功德圆满已算万中无一的高手了自也能起练武当真武观的护教神功:“太和功”。
“太和功”是没有止境的上品中品下品每品都要耗上二十年。至于高过“太和功”的武功则是百年来没人见过的“纯阳功”。想这郁丹枫什么都不会入门不过三年却妄想来练“纯阳功”。元易听说之后便将他重重责打一顿要他学着本分。可郁丹枫并不死心竟然半夜里溜到了紫霄洞中找到“纯阳功”的时刻自行修练起来。
短短一个月内郁丹枫自觉身轻体健耳聪目明气力更变得极大三个月后他与一位师叔练招一个不小心竟将人家打成重伤了至此方才惊动了掌教真人元清他将郁丹枫召来查问方知这孩子竟然瞒着本门上下自行修练起绝世神功“纯阳经”而且已有小成。
这一惊委实非统小可要知“纯阳功”难如登天自三丰祖师以降武当派再无一人练成。谁知这少年竟能无师自通?元清惊喜交加自知门里来了个天才便如当年华山拣到宁不凡相仿当下便谕示师弟元易让郁丹枫破格起练“纯阳”。
此后数年这少年连破玄关内力越来越深竟尔跨入武当派百年来难以想望的境界。只是他心里明白这一切全是姑婆床下那批书信的功劳他怕此间秘密为人所觉便将相关信文记牢了随后暗中销毁。只因此事做得十分隐秘连业师元易也不得而知。
正因郁丹枫心里有鬼他始终不敢打听“元冲”的来历只道此人是本门的一位前辈高手与自己有缘云云。却不晓得当年姑婆趁夜私奔嫁的便是这位武当道士“元冲”而这位“元冲”也因不守清规遭长老破门出教从此尽弃所学转赴天山开创了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他便是方今怒苍创建之祖西北怒王的生身之父:“秦霸先”。
一片静默间人人都在猜测郁丹枫的来历元易环顾全场眼见众高手或咳嗽或皱眉都是一脸的不以为然他怕徒儿成了武林公敌忙道:“几位前辈小徒末学后进自也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倒立实话一句他此番随我上京正是来谦冲受教拜见几位心仪的前辈也好请人指点武学迷津”高天威冷笑道:“怎么?你这徒儿不是已经成仙了?怎么世上还有人可以指点他?难道太上老君已经下凡来啦?”
这话本是讥嘲哪知郁丹枫听在耳里冷冰冰的脸上居然露出了笑容。高天威越看越火正要多挑拨个几句元易却急忙赔罪了:“高爵爷取笑了取笑了。”他晓得高天威难缠忙拉住了海川子道:“道兄你可知我这徒儿生平最仰慕的高人却是哪一位?”
海川子干笑道:“那还用得说么?能让郁少侠倾慕的前辈自是贵山祖师张三丰啦!”
元易叹道:“三丰祖师任神共仰那是不必说了。只是当今武林人物中我这徒儿最佩服的前辈却是华山掌门苏颖苏少侠。”吕应裳本在与三棍杰说话陡听天外飞来横祸不觉魂飞魄散颤声道:“什么?他他钦佩咱们家颖?”
元易捋须笑道:“正是如此。苏掌门剑法通神世称‘三达传人’劣徒没回听人提起他的事迹心里仰慕得不得了只不知若林兄这几日能否从中安排也好让孽徒得以拜会苏少侠?”
听得此言郁丹枫嘴角泛起冷笑元易则是一连诚恳眼看师徒俩一搭一唱海川子等人干笑不已心中都想:“苏颖要倒大楣啦。”
这元易专来扮猪吃老虎想他这回从武当地牢里放出一只怪物自是专门来对付苏颖的。看这少年既已练成了“纯阳功”内力底子之厚怕还在业师之上仗此绝顶内力自足与苏颖的“智剑平八方”较量等三达传人一倒华山满门一垮“立储案”岂不也成了一半?
眼看郁丹枫森森而笑只等着订出约会日子吕应裳心头惨叫一时推辞也不是应允也不是正头痛欲死间忽听兵部门口传来一阵骚动一声“阿弥陀佛”过后随即转进了大批和尚看为两名高僧带路左为灵如右为灵识中为灵玄正是方今少林“真如玄识”中的三位金刚驾到再看队伍最末则是一名老僧矮小枯瘦貌不惊人却是达摩院座灵音大师。
少林高僧现身吕应裳宛如遇上了救星忙急冲而上喊道:“灵音大师!久违了!”
灵音近年少在江湖走动此际才一现身场内便是一阵哗然看这老僧人缘真好每个江湖人物都上前见礼了连高天威也收起了气焰陪上了几句好话那少林武当分庭抗礼百年元易又是一派之长便也带了门人过去拜见。只是那郁丹枫年纪轻对谁都不服眼见灵音孱弱矮小其余秃驴也是平平无奇双方会晤之下少不得又有几分惊奇了。
正寒喧中忽听堂上传来呼喊:“诸位高贤洪捕头有话与各位说。”
少林高僧果然地位不同前脚才到朝廷立时有人出面了只见一名壮硕汉子行上前来想来便是那位“洪捕头”。只是场内喧哗人人都在与少林僧众说话那洪捕头先等候了半晌待得场内声响稍歇方?致歉道:“深夜之间打扰诸位高人清梦当真一万个对不住下官为表歉意来日定当奏禀朝廷为诸位表功”看他礼数周到说着说便向众高手做了个四方揖。
都说“穷文富武”在场高手无数若非一方之霸便与当朝权贵结交个个皆是江湖大豪谁有希罕一个小捕头上奏表功?听得此言,宋公迈默然海川子干笑吕应裳则是?眉低咳一旁便转出了个高天威暴吼道:“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子等你大半夜聊得口干站得腿疼你到底有啥屁事?赶紧给我说出来!”
高天威身分极高那洪捕头自也认得他忙道:“高爵爷稍安勿躁先请坐下用茶”
此时整个衙门站了两三百人哪有空位可坐?便脸宋公迈高天威也是站着众高手满心不耐便有人吼骂起来:“混蛋东西!这儿有椅子可坐么?你给我指出来啊!”
洪捕头啊了一声欠身赔罪道:“对不起对不起这前厅确实窄了些来请大家席地而坐”这话不说还好才送出口来群情激愤人人都随着高天威怒喊叫嚣:“操你祖奶奶!你当我们是乞丐啊!赶紧把屁放了!老子还等着回去睡大觉哪。”
这洪捕头虽也是个官儿可来到武林大豪面前却似媳妇有了八个娘动辄得咎忙道:“是是诸位前辈教训得是下官还是长话短说吧今日傍晚时分旗手卫官送来急报说有个百姓在红螺寺门口持刀抢劫意图不轨”
话声未毕又有人叫骂起来了:“什么?有人持刀抢劫你便一位是咱们几个干的啦?洪铭卫!你可是活得不耐烦了!”这说话之人也不知是谁脾气当真暴躁骂着骂便运起了掌刀直朝壁拍落轰地大响之中直震的屋瓦摇动。
那洪捕头颤声道:“误会各位误会了闲犯已然收押了此事决计与诸位无关”众人骂得更凶了:“与咱们无关那你传我们近衙门做啥?可是想栽赃么?”“走了!走了!别理他!大伙儿回去睡觉啦!”
“回家咯!”高天威存心捣蛋第一个从人群里挤将出去其余峨嵋掌门青城掌门也即呼应吕应裳看看左右无事便也跟着走了只想回家抱老婆去也。
大批武林人物转身便走洪捕头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一旁海川子便笑道:“老弟啊我看你也别拐弯抹角啦到底朝廷找咱们做啥?敢情是为了‘立储案’的事儿来着吧?”
立储便是立太子此事朝廷童叟皆知若非无知小吏怎会不知?众高手怒道:“走了!走了!这人是个草包!别跟他咯嗦!”众人或叫或骂脚下却有志一同便朝大门走去管差们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劝阻奈何诸人武功差人品次却又怎么留得住人?
眼见场面大乱洪捕头苦笑两声便朝身边一人低低言语猛听怕啪地脚步大响一人踏步上前郎声道:“圣旨自此!命汝等留步听命!谁敢抗旨不从现下便给我站了出来!”
旗手卫都统到了此人乃是六品朝官远非北直隶捕头可比。再看他手持皇榜好似真有圣旨在身众高手微微一惊只得停下了脚步。
“回去站好!”旗手卫都统怒目而视戟指咆哮众高手一个个安怒在心想翻脸不敢想随从不愿时或抱胸或倚墙或眯眼虽说忿忿不平却也不敢叫嚣了。
那洪捕头送了口气便转身向后捧出了厚厚一大叠文状先朝照壁正中粘了一张又朝左右两侧各补了一张说道:“诸位高贤这儿有几张海补公文书了朝廷几位通缉要犯的行样还请各位大侠过目”
直至此时众人方知朝廷召集各方人马的用意想来这帮官差劳师动众便是为了捉拿这几位通缉要犯。吕应裳心里暗惊就怕儿子的尊容给贴在了墙上忙抬起眼来急朝照壁望。
墙上贴了三张通缉榜各自画影圆形好似“得礼”“得义”“得廉”三兄弟一起上榜。浑身抖中只见左侧通缉榜文给了一人却是个戴斗笠的其次是个手帕蒙脸的再一个则是长垂面的全没一个看得见五官。
众高手全傻了看这通缉榜如此画法这夕徒没头没脸无面鬼也似却是要找谁归案?吕应裳也是一脸茫然不知高低四下寂静无声人人都感惊疑最后还是高天威说话:“诸位官爷你们大半夜找咱们过来便是为了抓这三个人?”
洪捕头陪笑哈腰:“正是。”高天威朝地下吐了口痰骂道:“混”蛋字未出却听旗手卫都统冷冷地道:“圣旨在此谁想触犯当今尽管骂出来。”高天威吃了一惊看这旗手卫都统自称握有圣旨谁敢当众作?只得把那颗蛋吞了回去。正强忍闷气间忽听一个嘹亮的嗓子喊到:“贼厮鸟!贼厮鸟!”
旗手卫都统心下狂怒厉声道:“大胆!谁在说话?”
“你亲爹你亲爹。”哄堂大笑中只见一只八哥鸟儿昂振翅正自夹七?八的骂人。吕应裳凝目一看只见那鸟儿栖停在一人肩上那人攥着三节棍掩嘴偷笑却是湖北阮家的长子阮元镇来了。
这阮元镇的父亲名叫阮世文与华山上下颇有交情当年归隐大典时还曾亲来观礼是以与吕应裳也算熟识看这八哥鸟刚巧不巧却选在此刻捣乱定是这阮元镇背后教唆无疑。
“大胆妖禽!”那旗手卫统领气得眼冒金星怒道:“竟敢在此忤逆圣旨、狂言犯上不怕罪夷九族么?来人!快将这只畜生拿下了!”阮元镇闭目含笑不言不动肩膀上的八哥却飞了起来不住替他叫骂:“贼厮鸟你亲爹!你亲爹贼厮鸟!”众高手笑得打跌那旗手卫都统满面恼怒正要亲自上前来抓那八哥却飞出了大门逃逸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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