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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7章 校准（第2页）

晚上，我提前关掉屋里所有灯，躲在窗户侧面的墙壁后，只露出一只眼睛观察。十点，黑暗降临。我耐心等待着。

大约十五分钟后，对面那条窗帘缝隙后，熟悉的轮廓和幽暗的镜片果然再次出现。姜老太太的脸在镜片后显得更清晰了些，依旧苍白浮肿，嘴唇翕动，无声地数着。望远镜缓缓移动，似乎在扫视我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定格在我通常坐着或躺着的位置。

她在确认我的“状态”。

然后，我看到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她空着的那只手，从旁边拿起了什么东西，凑到嘴边，然后，她的头微微后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她在吃药？还是喝什么？

做完这个动作，她放下东西，继续举着望远镜，嘴唇翕动得更快了些，脸上似乎浮现出一种极其满足的、近乎贪婪的神情，虽然模糊，但在黑暗中，借着那一点点微不可察的轮廓反光，我“感觉”到了。

这不是简单的窥私癖。这是一种仪式性的观察。而我，是仪式的一部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必须知道这栋楼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这个“校准”究竟是什么。第五天是周日，我决定冒险在白天去探查一下。我走到一楼，吴管理员的小屋门虚掩着。我敲了敲门，没反应。轻轻推开一条缝。

屋里比楼道更暗，堆满杂物，有一股浓重的霉味和药味混合的气息。吴管理员不在。我的目光扫过杂乱的书桌，上面摊开着一个厚厚的、封面油腻的笔记本。鬼使神差地，我溜进去，快速翻到最新一页。

上面是吴管理员歪歪扭扭的字迹：

“4月7日，603新住户入住，男性，26岁，体质偏弱，精神尚可。‘沉降’耐受度待观察。姜姨已开始‘计数’。初始日核验通过，误差小于12小时。‘校准’进程启动。补充记录：其昨日（4月6日感知）实际消费记录、通勤刷卡时间，已同步录入‘背景噪声’。今日（4月7日感知）天气与记忆适配度良好。”

我手指冰凉，飞快往前翻了几页。每一页都记录着不同的日期、不同的房号、简短的个人描述，以及诸如“‘计数’稳定”、“‘沉降’加速”、“‘校准’完成度xx%”、“记忆锚点覆盖良好”、“已纳入‘背景噪声’”等令人完全看不懂的术语。在几页上，还看到了“处置”两个字，后面跟着“移交姜姨”或“沉降过度，清零”等冰冷备注。

这不是住宿登记！这像是……某种实验记录，或者管理日志！“沉降”、“计数”、“校准”、“背景噪声”、“记忆锚点”……这些词在我脑海里疯狂冲撞。

我猛地想起手机日历上多出来的一天。那不是系统错误！那是“校准”的一部分？他们在……篡改我对时间的感知？用所谓的“背景噪声”——我真实的消费记录、通勤时间——来覆盖和替换我原本的记忆，让我“相信”多出来的那一天是真实存在的？

而姜老太太的“计数”，是在计量这个篡改过程的进度？她的吞咽……是在“享用”这个进程带来的某种“东西”？

“清零”又是什么意思？

极度的恐惧让我浑身发抖。我放下笔记本，逃也似地离开管理员小屋。回到603，我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不行，我必须立刻离开这里！马上！

我冲进屋里，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行李。衣服胡乱塞进箱子，日常用品扫进背包。我必须在天黑前，在下次“校准”开始前离开！

收拾到最后，我拿起床头那本从公司带回来的旧台历，上面还有我昨天做的标记。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今天的日期——周日，4月7日。然后，我想起笔记本上吴管理员记录的“4月7日，603新住户入住”。

他记录的“4月7日”，是他的日期，还是我的日期？如果我的感知已经被篡改了一天……

我死死盯着台历。如果按照笔记本的记录，我“感知”中的昨天（周六），实际上是“真实”的入住当天（周五）？那么，我“感知”中的今天（周日），实际上是“真实”的第二天（周六）？

那么，吴管理员笔记里的“今日（4月7日感知）”，指的是我所以为的周日，实际上是他那里的周六？而他所用的“4月7日”这个日期本身，是不是也是一个更大的、覆盖整栋楼的“背景噪声”？

细思极恐。我丢开台历，拉起行李箱，冲向门口。

就在我的手碰到门把手的瞬间——

咔哒。

屋里所有的灯，同时熄灭了。

不是晚上十点。现在……现在才下午三点多！窗外天光还亮着，但光线仿佛被一层无形的滤网隔绝了，屋里瞬间陷入一种昏暗的、黄昏般的阴翳，而且还在不可逆转地迅速变暗。

我扑到窗边。楼下街道上的行人、车辆，对面楼的窗户……所有的一切，都在以一种均匀的速度暗淡下去，像是整个世界正在被缓缓调低亮度。声音也消失了，城市的嘈杂被彻底静音。

“不……不！”我疯狂地扭动门把手，纹丝不动。用力撞门，肩膀生疼，门像是焊死在了门框里。我转身想去拿手机，却发现手机屏幕一片漆黑，无论怎么按都没有反应。

光线继续衰减，迅速逼近昨晚那种绝对的黑暗。在最后一丝微弱的光明里，我惊恐地看到，对面那扇暗红色窗帘的缝隙后，姜老太太的身影已经站在那里。她这次没有用望远镜，而是直接面对着我的方向。昏暗的光线勾勒出她脸上一种近乎狂热的期待，嘴唇翕动的频率快得惊人。

黑暗终于彻底合拢，吞没了一切。

绝对的静。绝对的暗。

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瘫软下去，心脏因为极度恐惧而痉挛。就在这死寂之中，我听到了声音。

不是从门外，也不是从窗外。

是从我房间的墙壁里，从地板下面，从天花板上面，隐隐约约传来的。

那是一种沉闷的、规律的、仿佛巨大机器缓慢运转的……“咔……嗒……咔……嗒……”声，伴随着极其轻微的、类似砂纸摩擦的“沙沙”声。

这就是“沉降”？这栋楼在动？在“调整筋骨”？

而在这背景声里，我清晰地听到了另一个声音。很近，非常近，仿佛就在我的耳边，贴着我的头皮响起。

那是嘴唇快速翕动、无声计数的微弱气流声。

“咝……咝……咝……”

还有一个吞咽口水的声音。

“咕噜。”

黑暗中，一只冰冷、枯瘦、带着浓重老年人皮肤松弛感的手，轻轻地、稳稳地，搭在了我剧烈颤抖的肩膀上。

一个干瘪沙哑、带着满意叹息的老太婆的声音，贴着我的耳廓响起，气息喷在我的皮肤上，激起一层冰冷的颗粒：

“别慌……孩子，‘校准’还没完呢。你的‘背景噪声’……录入得真不错。很快，你就‘适应’了。”

她的手指，开始有节奏地、一下下地，叩击我的锁骨上方，仿佛在敲打键盘，输入着什么。

“嗒。嗒。嗒。”

每一下，都和我逐渐模糊的意识深处，那正在被覆盖、被改写的“昨天”的记忆碎片，同步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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