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站在原地,浑身冰凉,眼睁睁看着那轿子越来越近。他能感觉到,轿子里那双“眼睛”,正透过那掀开的帘角,牢牢地“钉”在自己身上。
脚踝上那圈青黑色的印子,此刻火烧火燎地痛了起来,仿佛被烙铁烫过。
唢呐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填满了整个山林,也填满了李茂的脑海。轿子在他面前数丈之外,再次停下。
这一次,帘子掀得更开。
借着那惨白灯笼的幽光,李茂终于看清了。
轿子里,那个穿着和他一模一样靛蓝褂子的“人”,依旧端坐着。但它的头,已经完全抬起。
那是一张模糊不清的脸,仿佛笼罩着一层不断流动的灰雾,只有一双眼睛,异常清晰。眼眶里没有眼珠,只有两点深不见底的、猩红的光,直勾勾地“望”着他。
然后,那东西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
它在笑。
一个冰冷、僵硬、充满无尽怨毒与渴望的笑容。
李茂的血液彻底冻结了。他想起了王二表哥的话——“礼成”。
轿夫们动了,他们抬着轿子,不是向前,而是以一种古怪的、旋转般的步伐,开始绕着这片小小的洼地,绕着李茂,缓缓行走。一圈,又一圈。唢呐声和哼唱声陡然拔高,变得尖锐而癫狂,不再是悲凉,而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仪式般的喧闹。
每绕一圈,李茂就觉得身体冷上一分,沉重一分,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自己体内被一丝丝抽走,注入那轿中身影。脚踝上的印记,已经由青黑转为一种死寂的深紫色,隐隐有向小腿蔓延的趋势。
王二瘫倒在地,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连哭喊的力气都没了。
轿子绕到第七圈时,李茂已经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了,只有意识还在绝望地挣扎。他能看到,轿中那个“自己”,脸上的灰雾似乎淡了一些,那笑容越发清晰、真切,甚至带上了几分诡异的“羞涩”,如同待嫁的新娘。
就在这时,神婆给的那把已经变得灰白的绳子,其中一股,突然毫无征兆地崩断了。紧接着,第二股,第三股……
棺材里那具被符纸灼烧过、又被残绳捆着的骸骨,手指骨,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唢呐声戛然而止。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灯笼的光凝固了。绕行的轿子也停住了,正停在李茂的正前方,轿帘完全洞开。
轿中那穿着蓝褂的身影,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朝着李茂,伸出了一只苍白、枯瘦、指甲尖利的手。
那只手越伸越近,李茂能闻到上面传来的、浓郁的土腥气和腐朽气息。他想后退,脚却像生了根。他能感觉到,那只手的目标,是他的手腕。
仿佛只要被它碰到,一切就都结束了。
就在那冰冷指尖即将触碰到李茂皮肤的前一刹那——
洼地中央,那具女尸骸骨空荡荡的眼窝里,两点微弱的、幽绿色的光芒,猛地闪烁了一下。
“喀啦……”
一声极轻微、却清晰无比的骨头摩擦声。
轿中伸出的手,骤然顿住。那张模糊脸上两点猩红的光,猛地转向了棺材的方向,流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混杂着惊愕与狂怒的情绪。
下一秒,女尸骸骨的头颅,竟然自行转动了一个角度,空洞的眼窝,“望”向了轿子。缠绕在她脚踝的残存红头绳无风自动,像有了生命般,猛地扬起,一端死死缠住了棺材边缘,另一端则如毒蛇吐信,倏地射向轿中那个“李茂”!
变故来得太快。轿中身影发出一声尖锐得不似人声的嘶叫,缩回手,想要抵挡。但那截红头绳速度奇快,带着一种同归于尽般的决绝,“啪”地一声,紧紧缠上了轿中身影伸出的那只手腕。
嗤——
仿佛冷水滴入滚油,一阵剧烈的、无形的波动从两者接触点爆发开来。轿中身影剧烈颤抖,发出痛苦的哀嚎,身上的靛蓝褂子颜色迅速褪败、破裂。轿子本身也猛烈摇晃,猩红的轿布上浮现出无数扭曲的、哭泣的人脸虚影,又迅速淡去。
白纸灯笼瞬间熄灭。
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与腥臭扑面而来,将洼地彻底吞噬。李茂最后看到的景象,是那女尸骸骨彻底散架,化作一摊灰白的粉末,而那顶红轿子连同里面的身影,在一声充满不甘与怨毒的尖啸中,扭曲、模糊,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攥住的水中倒影,噗的一声,消散得无影无踪。
死寂。
绝对的、令人耳鸣的死寂。
然后,林子里寻常的夜风声音,虫鸣声音,一点点渗了回来。
天边,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灰白。
李茂瘫倒在冰冷的泥土上,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像是刚从万丈冰窟里被捞出来,又像是在沸水里煮过。脚踝上那圈深紫色的印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消失。
王二连滚爬爬过来,声音抖得不成调:“没……没了?茂哥……你……你还活着?”
李茂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勉强眨了眨眼。
他们挣扎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洼地里的土坑草草填平,甚至不敢去看那摊骨灰和残存的绳头、符纸灰烬。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逃离了老鸦坡下的密林。
回到村里时,天已大亮。村民见他们这副鬼样子回来,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李茂和王二什么也没说,只是摇头。
自那以后,老鸦坡的弯道上,再也没人见过那顶红轿子。货郎的暴毙成了无头悬案,村里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关于荒坟坡和老鸦坡的种种禁忌传说,又添了新的、讳莫如深的一笔。
李茂大病一场,足足躺了半个月才能下床。病好后,他变卖了些家当,加上之前攒的工钱,不顾村里人挽留,坚决搬离了山村,去了很远的一个小镇投奔远亲。走之前,他烧掉了那件靛蓝色的褂子,灰烬撒进了湍急的河里。
他脚踝上那圈印子彻底消失了,身体也慢慢养了回来。但有些东西,似乎永远留下了。他再也不走夜路,尤其是山路。听到任何类似唢呐的声响,哪怕只是婚丧嫁娶的寻常动静,都会让他瞬间脸色惨白,冷汗涔涔。镇上偶尔有戏班子唱些幽怨的曲子,他也会远远避开。
夜深人静时,他常常从梦中惊醒,梦里没有具体形象,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猩红,和一阵阵隐隐约约、似喜似悲的哼唱声,缭绕不散。他会猛地坐起,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脚踝,确认那里光滑平整,没有任何痕迹,然后怔怔地坐到天明。
他知道,那顶轿子或许不会再出现在他眼前的老鸦坡。但它,或者它们,仍在某个无法触及、无法理解的维度存在着。而那场未完成的、诡异恐怖的“婚礼”,真的结束了吗?还是仅仅因为某种更为古老、更为无奈的怨念介入,而暂时中断?
李茂不敢想下去。他只希望,脚下的路能平坦些,夜晚能短暂些,而那渗入骨髓的腥气与寒意,能随着时间,一点点被阳光蒸发。
只是从此,他见不得任何与婚嫁有关的红色。那颜色,总让他想起弯道上,那抹静止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血一样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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