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蜷缩在城西一家破败旅舍的硬板床上,青布被子打了好几块补丁,漏着风,裹不住半点暖意。桌案上堆着厚厚一摞策论文章,纸页边缘都翻得起了毛边,那是他十年寒窗的心血,也是他十次奔赴春闱的凭证。可凭证再多,换不来一张登科的榜文。
“第十一次了……”李敏求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粗糙得很,哪里还有半分读书人的温润。
海内无家,终鲜兄弟姻属。这八个字,像一把沉甸甸的枷锁,压了他半辈子。父母早亡,没留下半分田产,也没给他攀附上任何亲眷。他就像天地间的一叶浮萍,从南到北,从春到冬,追着科举的脚步,却始终被拒在龙门之外。
这些年,他住过最便宜的客栈,啃过最难以下咽的粗粮饼,甚至为了换一口饭吃,给人抄过书、写过墓志铭。可饶是如此,日子还是越过越紧巴。如今,他连这破败旅舍的房钱都快付不起了,兜里的铜钱,掰着指头数,也只够再买三天的干粮。
暮色四合,旅舍外的叫卖声渐渐歇了,只有寒风卷着落叶,在巷子里打着旋儿,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极了他此刻的心境。李敏求愁肠百结,索性披衣坐起,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一股绝望的情绪,像潮水般漫上心头。
他这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十年苦读,十年奔波,换来的却是一事无成,孑然一身。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愁绪翻涌间,李敏求只觉得脑袋一阵发沉,眼皮重得像灌了铅。恍惚中,他竟感觉自己的魂魄,轻飘飘地从身体里挣脱出来,像一缕云气,悠悠荡荡地飘了起来。
身体还坐在床榻上,可意识却已经腾在了半空。李敏求吓了一跳,想喊,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想抓住什么,却只捞到一片虚无。他就像被无形的手牵引着,飘飘忽忽地飞出了旅舍,飞出了长安城,朝着荒郊野外的方向,越飘越远。
不知过了多久,脚下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不再是长安城里的青砖黛瓦,而是连绵的丘墟,衰草萋萋,寒烟袅袅。远处的山峦影影绰绰,树木萧索,和人间的景致,倒也没什么两样,只是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冷清。
“这是何处?莫非是阴曹地府?”李敏求心头一紧,他还没活够,还没考上进士,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方?
正惶恐间,前方忽然出现了一座城池的轮廓。城墙高耸,青砖垒砌,城门处人影攒动,车马往来,竟比长安城里还要热闹几分。只是那城里的人,神色都有些木然,行色匆匆,少了几分人间的烟火气。
李敏求的魂魄,不由自主地朝着那座城池飘去。刚到城门下,一个身穿白衣的人,忽然快步走了过来,对着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那白衣人眉眼有些眼熟,李敏求皱着眉,仔细打量了半晌,忽然心头一动:“你……你莫不是我十年前的佣仆张岸?”
白衣人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悲戚的笑意:“二郎,您还记得小人。正是张岸。”
“你不是……”李敏求话说到一半,咽了回去。他记得清清楚楚,十年前,他带着张岸去泾州谋生,半路上张岸染了急病,没捱过三天,就撒手人寰了。
张岸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低声道:“二郎,小人福薄,十年前便不幸身先犬马,魂归此地了。”
李敏求怔了怔,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故人相见,却是阴阳两隔,这滋味,比黄莲还要苦。
他定了定神,又问:“那你在此地,做些什么营生?”
张岸躬身答道:“小人自到了这里,便投在了柳十八郎门下当差,承蒙他不弃,倒也混了个温饱。说起来,柳十八郎如今在泰山府君麾下做判官,权柄极重,每日里要判决的案子,多得数不清,寻常人想见他一面,比登天还难。”
说到这里,张岸顿了顿,抬眼看向李敏求:“二郎,您和柳十八郎,莫不是旧相识?今日您既来了,想必是有事要见他吧?”
李敏求愣了愣,他这辈子,从未听过“柳十八郎”这个名字,哪里来的旧相识?可事到如今,他一个孤魂,在这陌生的地界,除了跟着张岸,也别无他法。他点了点头,含糊道:“算是有些渊源吧。”
张岸闻言,立刻道:“那您稍等片刻,小人先进去通禀一声,免得唐突了判官大人。”
说罢,张岸转身快步走进了城门。李敏求独自站在城外,望着那座阴森又热闹的城池,心里七上八下的。他不知道自己此番前来,是福是祸,只觉得这一切,都像一场荒诞的梦。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张岸匆匆跑了出来,脸上带着喜色:“二郎,柳判官听说您来了,特意让小人来接您进去。快随我来吧。”
李敏求跟着张岸,穿过熙熙攘攘的城门,走进了城中。街道两旁的建筑,和人间的官府衙门有些相似,只是更显威严。路上的行人,有穿着官服的,有穿着布衣的,都行色匆匆,脸上没什么表情。
走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张岸领着他来到一座高大的府邸前。府门上方,悬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上书“判官府”三个大字,透着一股子肃杀之气。
进了府门,穿过几重院落,最终来到一间宽敞的厅堂前。厅堂上,端坐着一个身穿青色官袍的男子,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几分威严。他见李敏求进来,起身离座,笑着迎了上来:“敏求兄,别来无恙?”
李敏求又是一愣,他确定自己从未见过此人,可对方的语气,却熟稔得很。
柳判官像是看出了他的窘迫,笑着摆手道:“敏求兄不必拘谨,你我虽未曾在人间相见,却也算有几分缘分。今日你能来此,也是命中注定。”
说罢,柳判官将他让到客座上,命人奉上茶水。闲聊了几句,柳判官忽然话锋一转:“敏求兄此番前来,想必是为了功名之事吧?”
李敏求闻言,心头一颤,眼圈瞬间红了。他点了点头,声音哽咽道:“十次科举,十次落第,如今我已是山穷水尽,不知前路在何方。”
柳判官叹了口气,道:“世间之事,皆有定数。你且稍安勿躁,我让属吏取你的禄命簿来,你便知晓了。”
说罢,柳判官唤来一个身穿黑衣的小吏,低声吩咐了几句。小吏领命而去,不多时,便捧着一卷泛黄的簿册走了进来。
柳判官接过簿册,翻了几页,然后伸手捻起数十张纸页,又将簿册往回翻了十余行,这才将簿册递给李敏求:“你且看看,这便是你的命数。”
李敏求接过簿册,双手微微颤抖。他低头看去,只见上面用毛笔写着几行清晰的字迹:“李敏求至大和二年罢举。其年五月,得钱二百四十贯。”旁边还有一行朱笔批注:“其钱以伊宰卖庄钱充。”
再往下看,还有一行字:“又至三年得官,食禄张平子。”
李敏求看到这里,心头狂喜。罢举之后便能得钱,次年便能得官?这岂不是说,他的苦日子,就要熬出头了?
他急切地想往下翻,看看自己日后的官职能做到多大,能有多少福禄。可就在这时,一旁的黑衣小吏忽然伸手,将簿册合了起来。
“判官大人有令,只能看到此处。”小吏面无表情地说道。
李敏求急了,连忙看向柳判官,恳求道:“柳判官,求您行行好,让我再看几行吧。”
柳判官摇了摇头,道:“敏求兄,天命不可尽泄。你能看到这些,已是天大的机缘。若是看得太多,反而对你不利。”
李敏求无奈,只得作罢。
随后,黑衣小吏领着他,走出了厅堂。穿过一道回廊,路过一扇半开的门扉。李敏求好奇心起,忍不住侧身探头朝里望去。
只见门内是一间宽敞的屋子,屋子里摆满了床榻,每张床榻上,都放着数百颗铜印。铜印之间,竟缠绕着数百条赤斑蛇,大的有碗口粗,小的只有手指长,吐着信子,看得人头皮发麻。
除此之外,屋子里再无他物。
李敏求看得心惊肉跳,忍不住问身旁的小吏:“这些铜印和蛇,是做什么用的?”
小吏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却什么也不肯说。
李敏求碰了个钉子,也不好再追问,只得跟着小吏,回到了柳判官的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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