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确实如此,闽东官府必会阻挠此次和谈,果不其然到了这日午后,出海往流求岛外围喊话的闽东水师校尉匆匆上岸回禀,称司砺英等人拒绝与朝廷和谈,甚至还险些击沉官府派去的一艘走舸,那校尉谨记不开战的命令,于是只得带队伍退避折返。
婺国夫人沉着脸听完这话,垂眸想了片刻,起身吩咐这边的府衙和水师船只都在沿海十里内巡防,护卫初春的往来商船,接着她又留下几名随行宫官在此地作为摄御史监察,随后叫人备车马,说要亲自往岭南港口巡察,提防司砺英及渔女行会众人再次侵扰海上商路。
见婺国夫人没再坚持派人前往流求岛和谈,闽东府衙的一众官吏和水师校尉稍稍松了口气,晚间摆了一场送行宴,第二日送婺国夫人和一队宫官离开了闽东。
婺国夫人从闽东沿着海岸一路行到去年发生过海震的岭南道循州,见这边被摧毁的渔村上又建起了一些新房屋,先前逃往内陆的部分渔女又回到了这里,在新任循州府衙官吏的协助下恢复出海捕鱼。
循州的新港口如今停着两艘从闽东运来的新造楼船,婺国夫人在这边巡视了一圈后,请循州摄刺史为她组了一支高凉军出身的水师队伍,又用御赐腰牌从循州官仓调了一批稻米,运上一艘楼船后,婺国夫人也亲自登船,同那支水师队伍往流求岛的方向开去。
初春时节的南海风和日丽,晴空湛蓝,竟似建康暮春一般温暖,婺国夫人站在船头上,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手里拨弄着表姊季无殃送给她的玛瑙珠串,默默在心中筹划着后面的谈判内容。
流求岛上田土开垦有限,过去那伙男匪帮在海面商路上劫掠的货船,也都是丝绸瓷器香料等物,米粮是极少的,因此不时还要登岸到渔村劫掠一番,除了抢人绑票勒索钱财,就是到村里面打劫粮食。
司砺英等人前段时间虽然也劫了不少商船,却一直没有上岸,想来应该并没有攒下多少粮食,所以婺国夫人特地带了这整整一船的稻米,正是为了显示朝廷谈和的诚意。
在海上航行了五日后,流求岛的轮廓开始变得清晰起来,这天上午,三艘走舸从岛那边快速开出,不多时便靠近了婺国夫人脚下的楼船,有人向这边喊话,询问来者何意。
婺国夫人派了一名侍卫回话,说她们是朝廷派来和谈的,又说楼船上带了一批稻米。
那边的其中一艘走舸听完掉头回岛,不久后又带来了一艘旧货船,与这边楼船搭上艞板,走来几个皮肤粗糙黝黑的中年女子。
婺国夫人迎上前,见那几人皆穿着朴素布衣,发髻上插的三支钢刀,在海面烈阳下闪闪发光,这是闽东沿海妇女常见的三条簪发髻,婺国夫人定睛细看领头那人,两颧高突,目光狠戾,细长双眼塌鼻梁,鼻梁正中有一道浅色橫疤,正是先前岭南道沿海各州通缉令上画过的司砺英本人。
对方来人不多,但看上去个个煞气不轻,婺国夫人此行带的几名嫖姚军近身侍卫见此情形不由得往前走了两步,手握腰刀横在她与司砺英等人中间。
婺国夫人却轻轻拨开她身前的护卫,笑道:“咱们本就是送粮来的,怎么还做出这样一副怕人抢的样子?”
司砺英走下艞板站定,叉腰端详了婺国夫人片刻,也笑道:“朝廷果然有心,我们少不得笑纳了,但这米也不白吃你们的,往后的南海商路上,仍要按我的规矩行。”
随后两边就在甲板上谈了各自的条件,司砺英昂首说以后南海过往货船仍需向她上供,且船上不得留男,婺国夫人看出她这是要倒逼各国改变海上航路的商队成员,往后只能靠女商人和女水手出海方能躲过一劫,对此婺国夫人并没说什么,只要求司砺英等人不再登岸破坏港口劫掠渔村,称可以从循州令人开辟一条通往流求岛的运粮航线,以此换取沿海各州的平靖。
或许是见朝廷这边来谈判的楼船上没有一个男人,司砺英看上去心情不错,爽快地答应了婺国夫人的条件,又让随她同来的人与婺国夫人这边的人一起往她们开来的货船上搬运稻米,运米的同时,还另外增加了一道艞板,向婺国夫人这条楼船上送了一批来自天竺和阇婆的香料药材作为交换。
两边初次海上洽谈进行得顺畅且麻利,不到两个时辰,婺国夫人已站在船头目送司砺英等人带着装满米粮的货船和走舸渐渐开远。
十日后,婺国夫人带着这次与司砺英签订的海上盟书和访查详文回到了建康城中。
季无殃这日坐在书房里看完那份盟书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看详文中写到司砺英等人称她们去年从闽东港口劫走了两艘楼船、七艘走舸和十九艘斗舰,果然与江南东道总督的报损差了不少,连带港口的损失,里外里算下来竟多出将近五万贯的缺口。
各道府地方官贪脏纳贿总是历朝历代屡禁不止的,季无殃叹了口气,起身到大案前踱了两步,随后看向书房侧边墙上的坤舆图,东南边流求岛上的司砺英等人若果然能剿除南海商路上丛生的海匪帮派,哪怕让她从中抽取一部分,于朝廷也是利大于弊。
季无殃眼下必须为增加税收稍作让步,只盼着今年科举能够顺利开展,在秋闱后多得些新进女官,令她得以着手将江南东西两道的官场也整肃一番。
这时她把目光从流求岛往上方挪去,又来回看了看燕宸两国目前的领土,很快她的视线停留在旧都洛京的位置上,觑起眼睛凝神细思起来。
此刻季无殃所注视的洛京,正在举行今年春季议政集会,上元府众人和各州府君再次聚在天枢台,为今年各地的政令安排做群议决策。
因是开放集会,各国驻燕大使也都在,包括长安来的那位明镜使,还有肃真部松甘萨满的两位神徒,以及漠北和黔滇的使者。
这日坐在各国使臣旁边的还有一群少年人,是由今年十六岁的叶妉和十二岁的花怒放带领的少年议政团。
虽然如今城中小孩子并不多,但坊间各项新建设施仍然需要考虑她们的出行,包括个别坊门和皇城宫殿门槛过高,令她们容易绊摔磕碰,还有外城楼和内皇城的阶梯高度都应该按照儿童身量增加专门铺设。
去年秋日里,因观察到有年纪小些的妹妹们容易在皇城门槛上绊倒,花怒放跟叶妉合计了一回,随后一同到上元府向母亲花豹子和千光照等人要求参与议事。
当时正逢城中有几处老旧坊巷在翻修,上元府众人见她们言之有理,大人们修建铺设时难免忽略幼童身量受限的难处,旧世道也总想着少年们迟早长高,因此并不十分在意,至多做些表面功夫,实际儿童出行时仍有诸多不便之处,于是妊婋请她们组建了少年议政团,定期参与城中各项议事,再之后又陆续组建了老年人和残疾人议政团,以便充分考虑所有人的日常出行起居情况。
来自长安的那位明镜使此刻看着旁边座位上一群小少年们正襟危坐,正觉得颇有意思,又忽然瞧见坐在前排的叶妉头上站着一只喜鹊,那喜鹊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竟也转过头打量起她来。
她跟那喜鹊对视了一会儿,忽听四周响起集会开始的磬声,殿中众人渐渐安静下来,这时有殿外光线被藻井引到天枢台中间,那上边摆着一个巨大的坤舆沙盘,内中是燕国和周边各国的最新疆域划分。
那明镜使看着沙盘中长安的位置,想到自己进驻洛京也有两年了,这两年来她切身感受到了燕国法度的新异之处,但这套全新法度要想长久发展下去,仍然需要时间的沉淀,才能真正形成完全摆脱旧日礼教的新文明。
这段时间她也不时暗暗将燕国法度与宸国做些对比,自认两地各有利弊,想到自家国中如今虽然也是欣欣向荣,但内中隐患亦有不少。
正在那明镜使有些忧心忡忡地看向沙盘中的长安时,长安太极宫刚刚结束这日的朝会。
伏兆回到了武德殿的东书房中,这日朝会上她与众臣确定了接下来平定吐蕃的部署,另外还有增设各地互市监察等琐事,因各方形势牵扯,这一年恐怕又不能大举向东用兵,想到这里,伏兆烦躁地撇了撇嘴,抬脚走到大案后边,靠在桌沿上抱胸端详起墙上那面坤舆图。
吐蕃外围虽然已经平定,但内部还有战乱,为了西域和蜀中的安定,正式东出之前她必须先解决了这里,之后还要稳住黔滇,才能去取江南,等夺取了江南,燕国北地亦在掌中矣。
伏兆看着吐蕃的位置握了握拳头,又往黔滇两地看去。
黔南矩州的舍乌大宅内,这天迎接到了从滇南来洽谈议事的蒙雌屹,如今黔滇两地关系紧密,舍乌也常派继承人刀委亲往滇南洱州议事,两地几乎已成连横之国。
这次蒙雌屹来到矩州,是为应对岭南这两年的乱象,自从去年朝廷派禁军往岭南横扫各地宗族势力,不少乱民向北逃进了黔滇两地山区里,这一年来她们联手清剿花了不少力气,近日终于腾出手来正式商议整肃边界线的事。
说起岭南的情况,舍乌又向蒙雌屹提到了冬日里在南海上清除海匪帮派的司砺英,说从岭南探听到她们占了流求岛。
蒙雌屹听完这话,抬眼往屋中墙上挂着的坤舆图看去,很快找到了东边那座颇为显眼的岛屿,果然是个天然割据之地。
眼见各地群雌并立,未知江山谁人定鼎。
这一天在各地看着坤舆图的众人,面对四分五裂的版图,有人野心勃勃,有人志在必得,也有人怡然自若。
【上卷完】——
作者有话说:上卷到这里就结束了,各方势力均已出场,下卷将会是几个政权的角逐博弈和意识形态碰撞,主要是她们在各自制度困境下融会嬗变的过程。
第一次写大长篇,还是有点高估自己的毅力了,连续日更150章到达个人极限,请允许我在下卷开启之前休整一下,感谢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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