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这整个世界,都他妈荒谬得让人想吐。
她摸向枕边的烟盒。
塑料包装出窸窣的声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黑暗中,她熟练地抖出一支,叼在唇间。
打火机“咔哒”一声,橘黄的火苗跳跃起来,瞬间照亮了她半张脸——樱粉色的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黑框眼镜后的银灰色瞳孔里,映着那一点跳动的火光,空洞得像两口废弃的深井。
她深深吸了一口,劣质烟草辛辣的气息直冲肺腑,带来一阵熟悉的、近乎自虐的灼痛和短暂的麻痹。
烟雾在黑暗中升腾、扩散,模糊了天花板的轮廓,也模糊了床铺上那个小小的隆起。
爱音的目光穿过烟雾,落在窗台上。
几盆植物在夜色里沉默着。
其中一盆,纤细的藤蔓缠绕着简陋的支架,顶端挂着几朵紧紧闭合的花苞,在微弱的城市光污染下,呈现出一种脆弱而执拗的靛蓝色。
朝颜。
只在清晨短暂绽放,然后在日头升起前便迅凋零的夏花。
她想起傍晚回来时,看到祥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几片叶子。
笨拙,却认真得可笑。
像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一种尖锐的讽刺感攫住了她。
精心呵护又如何?
不过几个小时,这些花就会在晨光中绽放,然后迅枯萎,被阳光和尘埃杀死。
就像这城市里所有徒劳的努力,所有卑微的希望。
床铺那边传来一声压抑的、带着哭腔的梦呓。祥子小小的身体又蜷缩了一下,像一只寻求庇护的幼兽。
爱音夹着烟的手指猛地一紧。
烟灰簌簌落下,几点火星烫在她裸露的手臂上,带来一阵微弱的刺痛。
她像被这刺痛惊醒,烦躁地将烟头狠狠摁熄在榻榻米上一个空啤酒罐的拉环口上。
“滋”的一声轻响,伴随着一股焦糊味。黑暗中,只剩下一点微弱的红光在罐子上苟延残喘,像垂死的萤火。
她重新躺下,背对着那张单人床。
粗糙的榻榻米硌着她的肩胛骨,冰冷坚硬。
身体的疲惫像潮水般涌来,但意识却异常清醒,如同浸泡在福尔马林溶液里的标本。
窗台上的朝颜花苞在夜色中沉默地等待着绽放与死亡。
身后的少女在噩梦中挣扎。
而她,千早爱音,三十五岁,无用的前设计师,现居酒屋女招待,一个自身难保的烂人,却收留了一个同样被世界抛弃的小鬼。
这他妈算怎么回事?
一种深沉的、令人窒息的荒谬感,如同窗外那粘稠的夜色,沉沉地压了下来。
她闭上眼,却只看到一片更深的、没有尽头的黑暗。
明天?
明天不过是今天的重复,是这巨大荒谬机器里又一个无意义的齿轮转动。
工作?
活着?
她只想沉沉睡去,或者……永远不再醒来。
但身后那细微的、带着温度的呼吸声,却像一根无形的丝线,固执地牵扯着她,让她无法彻底沉入那冰冷的虚无。
————
晨光,一种病恹恹的灰白色,如同稀释的牛奶,艰难地渗透进蒙尘的窗户。
它照亮了空气中悬浮的尘埃,也照亮了窗台上那几朵在短暂晨光中奋力绽放的朝颜花。
靛蓝色的花瓣单薄得近乎透明,边缘卷曲着,带着一种向死而生的脆弱美感。
丰川祥子比爱音醒得早。
或者说,她根本没怎么睡踏实。
父亲的勒痕和爱音床上残留的气息在她混沌的意识里交替出现。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赤脚踩在微凉的榻榻米上,像一只谨慎的猫。
目光先落在窗台。
她拿起昨晚找到的一块相对干净的旧布,小心地擦拭朝颜花纤弱的叶片,拂去一夜积攒的微尘。
动作轻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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