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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灰烬之环（第1页）

莫斯科，国防部地下深处的应急指挥中心。

空气循环系统低沉地嗡鸣，试图驱散电子设备过热产生的臭氧味和几十个不眠之夜积累的汗味与焦虑。但真正令人窒息的，是悬挂在主屏幕上那张巨大的、动态更新的俄罗斯及周边态势图。

格里高利·索科洛夫上将，国防部第一副部长，“净火”行动国内部分的主要协调人，站在地图前，像一尊花岗岩雕像。他年近六旬，身材保持得如同年轻时在空降兵服役一样挺拔，灰白的头发剪成标准的板寸，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仿佛用刻刀凿出，写满不容置疑的权威。他的眼睛，是近乎透明的浅灰色，此刻正冰冷地扫过地图上那些闪烁的、代表“感染事件”或“大规模异常活动”的红色光点。

地图旁，巨大的液晶屏分割成十几个画面，显示着来自各地的混乱视频片段（信号时断时续）、加密文字报告，以及不断跳动的伤亡与资源统计数字。声音被调至最低，只有偶尔几声刺耳的惨叫或爆炸声漏出来，旋即被掐灭，仿佛那些遥远的死亡只是一些不甚重要的背景杂音。

“弗拉基米尔州，苏多格达市，红色确认。地方内务局最后报告称，市政大厅、中心医院及两个大型居民区已失控。感染估算……超过三千。周边道路出现逃亡车流，方向……向东，向莫斯科。”一名年轻的参谋军官用干涩的声音汇报，手指在地图上相应位置画出一个圈。

索科洛夫的目光在那个红圈上停留了两秒，嘴唇无声地翕动像在计算。他身边站着几个核心部门的负责人——内务部代表、联邦安全局（FSb）代表、紧急情况部代表，以及一名脸色苍白的卫生部门官员。他们围着一张电子沙盘桌，桌上投射出苏多格达市的详细三维地图。

“交通价值？”索科洛夫问，声音平稳。

“低，非主干道枢纽。”交通部门的军官回答。

“工业或战略资源？”

“少量木材加工和农机厂，无重要设施。”

“预估救援与恢复成本，假设我们能控制住？”这次他看向卫生官员和紧急情况部代表。

卫生官员擦了擦汗：“根据……根据其他类似规模事件模型，需要至少两个齐装满员的摩托化步兵旅实施封锁和逐屋清剿，配备大量火焰喷射器和重型装备。医疗和后勤支持……天文数字，且成功率低于百分之三十，极有可能造成部队严重损耗甚至……内部崩溃。”

紧急情况部的人补充：“而且会占用本可用于保障‘安全区’和核心城市的宝贵资源，包括燃油、药品、防护装备。”

索科洛夫点了点头，似乎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他转向内务部代表：“当地驻军和警察状况？”

“联系中断前报告，约百分之四十的警力失去联系或确认死亡，驻军营地发生内部交火，情况不明。逃亡车流中……极可能混杂感染者。”

空气沉默了几秒，所有人都在等待。

索科洛夫伸出手指，在电子沙盘上，苏多格达市的中心区域，画了一个更大的圈。然后，他在控制面板上点选了几个图标：“空爆燃烧”、“燃料空气炸弹”、“覆盖打击”。

“标记为‘K-7’级威胁。”他淡淡地说，仿佛在给文件分类，“优先级：中高。建议处理方式：全面净化。申请调动第22远程航空兵师，使用odAb-500pm燃料空气炸弹，覆盖主要感染区及主要出入通道，同时通知第49集团军下属导弹旅，对可能逃离的公路节点进行后续阻滞射击。”

“可是，将军！”卫生官员终究没能忍住，“那里……模型只是模型！肯定还有未被感染的平民！我们是不是应该至少尝试空投警告，设立隔离带，给人们一个……”

“瓦季姆·谢尔盖耶维奇。”索科洛夫打断他，浅灰色的眼睛像两片冰锥，“我们没有时间，也没有资源去甄别每一个‘可能’。每一分钟犹豫，感染都在扩散，威胁都在靠近我们的心脏地带。你的模型已经给出了最佳方案——以最小代价，消除最大威胁。这就是救援，对更多尚在安全中的俄罗斯人民的救援，至于代价……”

他再次看向地图，目光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红点，以及更多尚是黄色（观测中）或绿色（暂时安全）的区域。

“代价必须被承受，以确保整体的存活。这是数学，也是责任。”他的话语里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只有一种令人胆寒的、绝对的理性。他将成千上万人的生死，简化成了沙盘上的推演和资源效率的计算。这正是顶层决策者在极端压力下呈现的极端实用主义——情感被剥离，只剩下冷酷的成本效益分析和对“大局”的执着。

内务部代表似乎想说什么，关于“合法性”或“后续影响”，但看到索科洛夫的眼神，又咽了回去。FSb的代表则微微颔首，他们更关心的是如何利用这次“净化”的机会。他低声对索科洛夫说：“将军，苏多格达的地方议会主席，以及几位企业家，据我们之前的线报，与……某些自由主义圈子和西方资助的非政府组织过往甚密，这次‘净化’，或许也能消除一些长期的不稳定因素，相关材料我可以稍后提供。”

索科洛夫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但也没有反对。默许在这种时候，就是一种支持。灾难和“国家生存”的至高名义，成了清除异己、巩固权力的最佳掩护，机会主义的黑暗藤蔓，顺着国家机器的裂缝悄然滋长。

命令被迅速转化为加密电文，发往遥远的空军基地。苏多格达市的命运，就在这弥漫着臭氧和焦虑味的地下室里，被寥寥数语敲定。没有人再去想那些具体的面孔、家庭、街道上的面包店或孩子们的学校，他们只是地图上一个需要被抹去的红圈，一个“K-7”级威胁。

类似的场景，在这个指挥中心里，随着各地雪片般飞来的告急文书，不断重复上演。红圈一个接一个地被标记，然后被分配以“净化”方案。效率高得惊人，也冰冷得令人绝望。

距离乌克兰边境约一百公里的俄罗斯别尔哥罗德州，一片稀疏的林地边缘，伪装网下隐藏着一个临时前进指挥所。

亚历山大·“萨沙”·彼得罗维奇少校，隶属西部军区某特战旅，此刻正盯着战术平板电脑上刚刚解密的任务简报，感觉胃里像塞了一块冰冷的铅。简报内容简单直接：他所在的连队需在四小时内，前往十五公里外的“落叶”镇，执行“隔离净化”程序。简报附有卫星照片（模糊但能看到街道上密集的移动小黑点）和一份简短的信号情报摘要，称镇内无线电通讯于12小时前被“非人尖叫和持续枪声”取代，随后静默。

“净化”的具体参数栏里，写着：“清除所有移动生命体，摧毁可能藏匿感染源的建筑核心区。可使用任何必要武力。完毕。”

“任何必要武力……”萨沙低声重复，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三十出头，脸庞棱角分明，曾在北高加索执行过反恐任务，见过血，也经历过残酷。但这次不同，这不是明确身份的恐怖分子，而是一个满是俄罗斯同胞的城镇。“所有移动生命体”——这包括可能还活着、躲在家里的平民，包括孩子。

“少校，”他的副手，也是挚友的伊戈尔上尉凑过来，脸色同样难看，“这命令……太模糊了。‘所有移动生命体’？如果他们投降呢？如果他们只是躲着呢？”

“命令说，‘清除’。”萨沙的声音有些沙哑，“你认为，‘清除’在当前的语境下，是什么意思，伊戈尔？”

伊戈尔沉默了，他们都心知肚明。上级需要的是绝对的结果，彻底的“净化”，而不是战俘营和复杂的甄别程序。模糊的命令，给了前线指挥官自由裁量权，也把最沉重的道德包袱甩给了他们。

连队的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士兵们检查装备，给步枪装上消音器（不是为了隐秘，而是为了减少对自身心理的冲击），整理着燃烧手榴弹和炸药块。没有人说话，只有金属碰撞的轻响和粗重的呼吸。许多人脸上都带着迷茫和恐惧，他们中不少人的家乡也在附近的州，看着“落叶”镇，仿佛看到了自己家园可能的未来。

“听着，”萨沙在出发前，将全连聚集起来，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或不再年轻的脸，“我们的任务，是阻止‘那些东西’从落叶镇扩散出来。目标是……确保没有威胁能离开那里。记住我们保护的是身后的土地，我们的家人可能就在后面。在镇子里，任何移动的、可能构成威胁的目标……都不能放过。这不是演习，也不是我们熟悉的战斗。为了生存，我们必须……坚决。”

他使用了“威胁”、“目标”、“生存”这些词汇，试图将接下来的行动合理化、去人性化。士兵们默默点头，眼神却更加茫然。他们被训练成武器，此刻却要对自己可能的人民开火。

进入落叶镇的过程如同梦魇，街道上空无一人，但到处都是血迹、翻倒的车辆和破碎的门窗。寂静中只有风声和偶尔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刮擦声或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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