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琨的心瞬间沉了下去。李思安果然金蝉脱壳!其目标真的是东南!磁州!张敬虽然已得警示,但时间如此仓促,能否守住?李存勖的骑兵追上没有?
“将军,是否立刻南下追击,与沙陀世子合围李思安?”部将急问。
王琨盯着舆图,脸色变幻不定。南下追击?步卒如何追得上李思安的轻装疾行?即便追上,以李思安之悍勇狡诈,自己这支疲惫之师,又有几分胜算?更重要的是,柳林渡虽破,但漳水防线已现缺口,若此时葛从周残部自南岸北上,或朱温另遣奇兵渡河,后果不堪设想!李存勖年轻气盛,孤军深入,万一有失……沙陀人岂能罢休?届时昭义将同时面对朱温的怒火与河东的问责!
“不!”王琨咬牙,做出了一个艰难但在他看来最稳妥的决定,“李思安已是强弩之末,沙陀世子万骑精锐,足以制之。我军当务之急,是稳住漳水防线!传令,立刻修复柳林渡工事,至少建立起一道稳固防线!多派斥候,南探李思安与沙陀军动向,北防葛从周!再以六百里加急,将此处详情及我军部署,飞报主公与磁州张敬将军!请张将军无论如何,坚守待援!告诉主公,末将王琨,必固守漳水,保潞州东南无虞!”
军令下达,昭义军开始忙碌地清理废墟,重建工事。王琨的抉择,从战术上看,稳固了根本防线,避免了被调虎离山。然而,这也意味着,李存勖的沙陀骑兵,将在一段时间内,独自面对李思安这条绝境中的毒蛇。而磁州的张敬,是否能支撑到援军到来,亦成疑问。
磁州,城高池深,乃是昭义经营多年的东南雄镇。守将张敬,性格刚毅,治军严谨,自接到王琨警示后,便下令全城戒严,四门紧闭,多派斥候游骑于城外巡弋。
九月四日,午时刚过。磁州北门外官道上,烟尘大起,一队约百余人的“沙陀骑兵”打马而来,人人带伤,旌旗歪斜,为首一将,满脸血污,用生硬的汉语对城上高喊:“城上守将听着!我乃沙陀世子麾下先锋秃发乌孤!我军于北面二十里遭遇李思安主力伏击,世子被困,命我等突围前来求援!速开城门,放我等进去面见张将军,商议救援之策!”
城上守军一阵骚动。沙陀世子遇伏?这可是天大的事情!守门校尉不敢怠慢,一边令人飞报张敬,一边喊道:“将军稍待,已禀报张将军!”
不久,张敬顶盔贯甲,出现在北门城楼。他目光锐利,扫视着城下这群“沙陀骑兵”,只见他们衣甲确是沙陀样式,但破损严重,血迹犹新,神色仓皇,倒真有几分苦战突围的模样。然而,张敬心中疑窦未消。李存勖万骑之众,岂能轻易被李思安数千疲兵伏击困住?就算遇伏,求援为何只派这百余人?且为何不走更近的东门或西门,偏来北门?
“秃发将军,”张敬沉声道,“世子遇伏,详情如何?敌军兵力几何?现被困于何处?”
城下“秃发乌孤”急道:“张将军!详情容某入城后再禀!敌军诈败设伏,兵力不下五六千,皆悍勇死士!现将我世子围困于黑石峪!情势危急,请将军速发援兵!再迟恐世子有失!”
言辞恳切,情状逼真。然而,张敬注意到,这“秃发乌孤”回答时,眼神略有飘忽,且其身后骑兵,虽故作疲惫,但战马鞍具整齐,并不像经历苦战突围的样子。更关键的是,他从未听说沙陀军中有名叫“秃发乌孤”的将领!
“开城门,放吊桥!”张敬忽然下令。
城下“沙陀骑兵”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然而,吊桥只放下了一半,城门也仅开了一条缝隙。张敬厉声喝道:“秃发将军,请先独自入城禀报!其余将士,可于城外瓮城暂歇!”
这是要分离其首脑!“秃发乌孤”脸色微变,强笑道:“张将军这是何意?莫非信不过某?救援如救火……”
“便是因为救火,才需谨慎!”张敬打断他,手按刀柄,“李思安狡诈多端,善用诈术。本将不得不防!请将军体谅,独自入城!若果然无误,本将即刻发兵!”
“秃发乌孤”与身后骑兵交换了一个眼神,突然暴喝一声:“动手!”
话音未落,这百余“沙陀骑兵”猛然从马鞍下抽出弓弩,向城头射来一阵箭雨!同时,远处丘陵后,杀声震天,数千宣武精锐如同从地底冒出,向着磁州北门猛扑而来!为首一将,双眼狰狞,正是李思安!他根本没去黑石峪,也没打算强攻城池,而是要诈开城门,一战而定!
“果然有诈!弓弩手,放箭!滚木礌石,准备!”张敬又惊又怒,厉声指挥。幸亏他多留了个心眼,没有完全中计。
箭矢如雨,从城头倾泻而下。冲在最前的宣武军顿时倒下一片。但李思安部实在悍勇,冒着箭雨,推着简陋的云梯、撞木,疯狂扑向城门。尤其是那百余名假扮沙陀骑兵的死士,更是拼死向前,试图夺取吊桥控制权或撞开未完全关闭的城门。
“金汁!火油!”张敬连连下令。滚烫恶臭的金汁泼下,火油罐砸在云梯上燃起大火,攻城部队伤亡惨重。然而,李思安亲自督战,宣武军前赴后继,攻势一浪高过一浪,磁州北门岌岌可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磁州东面,烟尘再起,如同银色潮水般的沙陀骑兵,终于突破了心中的犹疑与那片杂木林的阻碍,在李存勖的率领下,狂飙而至!他们远远便看到了磁州城下的激战,看到了那面熟悉的、残破的“李”字将旗!
“李思安!纳命来!”李存勖目眦欲裂,狂吼一声,挥军便从侧翼杀入战场!八千沙陀铁骑,挟着追击的怒火与被戏耍的耻辱,如同虎入羊群,狠狠撞入了攻城的宣武军侧后!
腹背受敌!李思安脸色终于大变。他万没料到,沙陀骑兵来得如此之快,更没料到张敬如此警觉,未能诈开城门。此刻,前有坚城,后有铁骑,己方久战疲敝,已是绝境!
“结阵!向南突围!”李思安嘶声怒吼,做出了最果断也最无奈的决定。攻取磁州已无可能,唯今之计,只有拼死杀出重围,再图后计。
然而,沙陀骑兵岂会让他轻易走脱?李存勖一马当先,直取李思安中军。宣武军虽竭力结阵抵抗,但在沙陀铁骑的反复冲击下,阵型迅速崩溃,陷入各自为战的混乱境地。磁州城头,张敬也觑准时机,派出一支精锐从城内杀出,与沙陀军内外夹击。
这场发生在磁州城下的野战,从午后一直持续到黄昏。宣武军表现出了惊人的战斗意志,哪怕陷入绝境,依然死战不退,给沙陀骑兵造成了不小伤亡。但兵力、士气、体能的绝对劣势,终究难以挽回。
李思安在亲卫死战护卫下,身被数创,血染征袍,最终率领不足千残部,拼死从东南角撕开一道缺口,狼狈遁入夜色笼罩的群山之中,不知所踪。其麾下四千余精锐,大半战死沙场,余者尽数被俘。
李存勖立马于尸横遍野的战场,望着李思安消失的方向,银甲已被鲜血浸透,胸中怒火未平,却也升起一股凛然。此战虽胜,歼敌甚众,然未能擒杀李思安,且沙陀骑兵自身也折损近两千,可谓惨胜。更重要的是,经此一战,他彻底领教了李思安,乃至宣武军的悍勇与狡诈。
“传令,清理战场,救治伤员。将俘虏与战利品,移交张敬将军。我军……暂驻磁州城外休整。”李存勖声音带着疲惫,对赶上来的郭崇韬道,“速将战报,分别送往晋阳与潞州。另,以我的名义,修书一封与李铁崖留后,详述战况,并……请其加派向导,助我搜剿李思安残部!此獠不除,终是心腹大患!”
磁州城头,张敬望着城下开始收治伤员、清点战果的沙陀大军,心中并无多少喜悦。李思安虽败,然其凶顽,已令昭义东南震动。更让他忧心的是,经此一战,沙陀世子李存勖的兵锋与威望,已直抵昭义门户。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位年轻而锐气十足的沙陀世子,在帮助昭义击退强敌之后,又会将目光投向何处?
潞州、晋阳、汴州,几乎在同一日,接到了磁州城下这场惨烈攻防与追击战的结果。朱温震怒而又心痛,李思安这柄利剑几乎折损殆尽;李克用则对儿子的表现复杂难明,既欣慰其敢战能战,又担忧其折损过重与过早介入昭义过深;而李铁崖,在松一口气的同时,看着战报中沙陀军驻扎磁州城外的消息,双目之中,亦是阴晴不定。
中和十六年的初秋,邢州大战的余波未平,磁州城下的血战又起。李思安这条深入腹地的毒蛇,虽遭重创遁走,却也彻底搅乱了昭义东南的棋局,更在沙陀与昭义之间,埋下了一根若隐若现的刺。天下大势,在这接连的血火淬炼中,继续向着更加莫测的深渊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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