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性格,之于李世民似乎更加圆滑,而一个圆滑世故的人是没有资格去指责一个慕义之人的。
此时已是山衔半日,昏鸦归巢。阳光的颜色变幻莫测,将北邙的整片天空点染成伊阙岩壁巨型佛龛那般悲悯的天界之光。
溪水边枯槐上的招魂幡,或伏或倚或相持的尸首浸染在无尽慈悲的琉璃焰之中,等待着彼岸而来的渡船……
长孙青璟在心中默念起《涅槃经》。面对广阔的天地,她顿觉自己经年所受苦难——无论是父亲早逝、被异母兄长逐出家门还是舅父遭贬谪,都已不值一提。
能够坐对停云,以待天命,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两人各自喝完最后一瓢酴醾酒。长孙青璟驻足向山下眺望,辨认出零星几个李家僮仆、部曲仍然在焦灼寻找他二人。
“他们已经寻找你两日,寻找我多时了。”她摘下冪向坡下招摇,“谦谦君子,卑以自牧。所恶于上,毋以使下。我们不要再为难这些为了你我不得合眼、不得休歇的下人了。”
“你说得对,万一父亲得知我们下落不明,不但自心焦灼,耽误国事,还会迁怒于这些人。”李世民说罢,便也从地上跃起,向山下众人挥臂示意。
山下寻找年轻主人的众僮仆部曲终于察觉到山头异动,也摇臂相向。
山上这二人才安心整理衣冠,扑去全身浮土,准备下山。
“好,回家!”李世民干脆利落地起身,打了个呼哨。
在远处觅食的白蹄乌飞驰回主人身边。谁料李世民也不上马,只拍打马鞍,吩咐坐骑先去山下静候主人。
他随即牵过长孙青璟的马,转身以双手托举她的侧腰,将寻找了他半日、耐心听完他奇遇、又与他一同构筑毘提诃净土的少女轻轻置于马鞍上。
“我真的不需要别人替我牵马坠蹬。”长孙青璟笑着说,“我下坡时的控鞍之术很精熟。不信的话,你松开缰绳看着我。”
“我相信你。”李世民注视着将上身几乎伏在马背上的小妻子,认真地说道,“只是我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怕一到山下就忘记了。”
“什么有趣的事?”少女俯身歪头,好奇地问道。
“昨晚我梦见你了。——也不只是昨晚,我经常梦见你。”表白者的眼眸清未沾滞,一眼见底,带着长孙青璟从未见识过的纯澈羞赧,“梦里的你,就和现在一样蹦蹦跳跳的……”
他们一人倾身,一人矫首,靠得很近。
迎风披拂的马鬃突然隔开了两张焕发的脸。李世民向一边躲闪了一下,又转过头凝望着长孙青璟,任由那些任性的鬃毛刮擦着自己脸颊。
长孙青璟打了个喷嚏,在马鞍上坐正了欠欠身,她的眼眶红肿发酸。
“一定是那些细小的毛发与苜蓿碎片钻进了鼻子里。”她充满确信又疑惑地想道,“他也会怕羞?”
“我一直都知道。”长孙青璟带着故作老成的语调回答。红润的指尖默默地拨去贴在李世民脸上的马鬃。
“我怕你又忘记了,所以不时提醒你一下。”李世民转过身,恢复了平日倜傥轩举的模样,引辔向山下徐行。
长孙青璟断定他一定在垂眸偷笑。
尽管眼前的少年倔强冲动、迂阔执一、灵台异构,拥有整个世界的圆滑脂韦都无法渐染的稚气,胸怀移山填海般难以企及的梦想,甚至连长相也不是她最爱的状貌若画之流品,但是她依然爱他,爱他好高骛远的星槎之愿,爱他蓬勃如苜蓿的云霓之志。
她对他的爱意,仅次于父母兄长——也许已经与兄长持平。
但是,此刻她偏不告诉他。
前途未卜,峣峣者易缺,皦皦者易污。
她才不想看见他狂妄自大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今天发糖,其实也就那样。
淡一点才有盼头不是
下一章长孙要开始鸡二凤了
在讨好广神这件事上,长孙有专业师承[好的]
照做包过的,就看某人配不配合了
第59章剪烛
银釭相照,绛蜡明灭。檐月几满,树影参差。
年轻的伉俪正坐在新订制的“春江花月夜”诗意画屏风一侧,剪烛而谈。李世民琢磨着这明明是新绘却绝类十年旧物的屏风,不禁疑窦丛生。
“我听刘娘子说,这屏风明明是你大费周章从丰都市一个好酒的又有些怪脾气的画师那里求来的,为何弄得毫无新气象?有什么深意吗?”
长孙青璟正摊开杨广诗文集细看,并不想多做解释,只是敷衍道:“我自有道理,等你好好听我话,照我说的做,我就告诉你。”
“卖什么关子?”李世民故作不屑地嗤笑道,但是却忍不住细细端详起画作来,“为什么不让画师把游女、湘妃画出来呢?早知道你喜欢这样的诗意屏风,我就让立本给你画啊……”
“你跟野狗搏杀了半日,在张亮家住了一晚,在帝王封土堆上徘徊了半日,又在邙阪道上赶了一个时辰路回城,怎么一点也不知疲倦呢?”长孙青璟将一盏丁香饮子推到李世民面前,调侃道。
“因为我身边有个女中陈平啊,诡智若泉涌,奇谋如珠落——我怎么敢不把心猿紧锁,意马牢栓啊?我真是竭尽心神也追赶不上你的奇策机巧啊!”李世民举起杯盏,做了一个敬酒的姿势。
“满口胡言!”长孙青璟转过脸,朝天翻了个白眼,不再理睬李世民,兀自在卷轴上做着奇奇怪怪的记号。
家令与刘娘子正在廊下核实小郎君与小娘子这几日的行踪,以免他们招惹上歹人。两位长者一边抱怨后怕一边庆幸转危为安。
家令经此惊吓,但凡小郎君与小主母不离开洛阳城,便无事不允,哪怕小主母这几日花钱如流水——那终究是用自己的安危在体恤新婚丈夫的可靠新妇,他一个外人不好再多置喙。
刘娘子经此失而复得情状,已无心劝诫二人深夜各自安睡,切勿亲昵,但求平安别无他想。眼见两个年轻人也只是讨论些家具布置、皇帝微服的话题,全然不是长辈们所担心的暧昧之事,便不再催促两人正聊得投机时分开。
蝈娘禀告长孙青璟,府中按照娘子的意思,已经清扫数遍,多栽杨树与柳树,尽量将李树掩映于杨柳之后,使之不显眼不招摇。如今婢子们正连夜裁剪绿色绫罗绸缎,明日一早便可装饰杨树。
“我怕新填的土太过明显,又混了些干燥泥石。圃人说不吹毛求疵的话不会有人发现杨树是新栽的。”蝈娘邀功般说道,“这一招是我父亲教我的。他为先夫人布置过邙山别业的花树。娘子明早再查看一下。”
长孙青璟微笑颔首t,这个窦夫人赐名的小丫鬟果然伶俐。虽说大字不识几个,却知道应该把什么展示在矫情饰伪的皇帝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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