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真人那睥睨天下的姿态,不啻于一道无声号令,四围观战者中顿时响起嗡嗡私语。倚着冰凉的白玉观澜柱,身着绶带仙裳的缥缈峰弟子们,嘴角无不噙着刻薄而鲜明的弧度,斜睨着下方的金凡;各派宗族的代表们,眼神深处也都涌动着冰碴子似的戏谑与怜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几缕压抑的嗤笑混在凛冽山风中,像淬毒的冰针,刺得人耳膜生疼。
金凡身侧,同伴们个个面色凝重。凌霜本就苍白的俏脸此刻更添几分雪色,紧握的玉指节上青筋突突直跳,几乎要深深掐进掌心;铁山那山岳般的身躯僵成玄铁,五指如铁钳般死死扣住冰冷的晶石玉台栏杆,指下竟有无声的裂纹如蛛网般蔓延——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惊扰了场中那剑拔弩张的对峙。
“云锁沧溟!”玄天真人一声断喝,广袖一拂,竟如天河倒卷,霎时间,无数翻涌的雾气凝结成千百条匹练般的雾白锁链,层层叠叠,将周遭空气捆缚裹缠;虚空深处,无数道隐形的空间门扉“嗡”然洞开。一股磅礴到令人窒息的灵气骤然凝压而下,其重堪比整座缥缈峰轰然坠顶,锁链卷缠间,破空声如开山裂石般锐啸。这是空间本身塌陷收缩而成的绝杀牢笼,寻常元婴修士一旦深陷,瞬息间便会连血肉带神魂,被碾为齑粉!
面对如此绝境,金凡眼中却毫无半分惧色,瞳仁深处,一点火星轰然爆燃,瞬间点亮了整片死寂荒原。“轰!”炽焰凭空而起,竟有焚天之势——那雾白锁链甫一近身,便被他体内奔涌的无形剑意与燎原火意同时点燃!金铁交鸣的洪钟巨响与火焰吞吐的狂啸撕裂云层,每一道锁链都在烈焰中烧灼成狂舞的赤金火蛇,裹挟着焚尽万物的金锋锐气,在翻腾的云海深处猛烈劈砍、绞碎那层层叠叠的锁困云雾!
“吼——!”一声穿金裂石的龙吟,自烈焰最深处悍然咆哮而出,撼动八荒!那燃烧的金色洪流竟如活物般蜿蜒盘旋,骤然汇聚,化作一条赤焰熊熊、身披幽冷如玄铁龙鳞的神骏金龙!龙躯之上,玄奥秘传金纹如活过来般流转生辉,它裹挟着焚天煮海的威势,昂首冲破云海,悍然撞向玄天真人原本立身之处!
玄天真人身形早已化作一缕流云遁走,原地只余一片虚空。下一刻,虚空中云流疯狂倒卷,瞬间凝聚成一只遮天蔽日的苍劲云手,携着崩山裂岳之威轰然压下,指尖所过之处,空间竟如琉璃般碎裂,留下道道漆黑裂痕!
烈焰狂龙昂首怒吼,张开那足以吞日噬月的狰狞龙口,喷吐出焚山熔海的烈焰洪流!“轰——隆——!!!”两股毁灭性的力量悍然相撞,爆发出令天地失色的刺目神光!那并非寻常的爆炸冲击,而是光与焰在极致的碰撞中彼此湮灭,又诡异地相互吸引、旋转、融合!光芒散尽之处,云海被生生蒸发,露出一片真空,一个灼目到极点的炽白漩涡在云穹之巅飞速扩大,宛如一只漠然俯瞰人间的太古神眼——那是纯粹到极致的燃烧!庞大绝伦的火旋以焚噬万物之姿缓缓成型,旋涡深处,不断传出暗哑沉闷的低吼,又似沉雷在天幕下滚动。就连缥缈峰亿万年未曾动摇的护山大阵“九霄云罗阵”,在这恐怖烈炎的灼烤下,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嗡嗡”哀鸣,光幕剧烈震颤,光影扭曲不定!
万籁俱寂!唯有“嗤——”一声轻响,细微却清晰,竟是一面某宗派代表高展的旗帜,被火旋外泄的狂暴气劲应声撕碎;更有人掌心一颤,那枚温润千年、刻有护符禁法的玉如意,竟被指尖无意识迸发出的巨力捏得“咔嚓”一声粉碎;就连一直死死扣着栏杆的凌霜,指节处的指甲也崩开了一道细小却清晰的裂纹,沁出一丝血珠。
火焰巨旋渐渐黯淡、熄灭,重新化为弥散的灼热蒸气。雾丝缭绕中,一道略显单薄的身影在缭绕的雾丝中缓缓显露。金凡胸前的劲装已裂开一道狰狞的口子,皮肉翻卷,边缘处隐有冰蓝与流云般的光芒闪烁不定,那是玄天真人空间与云雷法则残留的印记。但他的眸光却清澈如洗,仿佛刚才燃尽一切的烈焰只在他眸中留下了琉璃般的沉静,目光所及,似能穿透漫天余烬与微茫雾气。
数丈之外,玄天真人的身影在十余丈外的云气中缓缓凝实,只是,他飘垂的雪白长髯末端,竟有一角如同被无形烈焰燎过,突兀地焦黑蜷曲,在云风中微微颤动,显得格外刺眼!
罡风依旧在云海中呼啸撕扯,深处传来沉闷如远方战鼓的雷鸣。观澜台上,先前那些或戏谑或怜悯的看客们,此刻皆如被施了定身咒般僵立原地,目光死死定格在金凡胸前那道残留着法则之力的破口衣襟上。先前那几声“蚍蜉撼树”的嗤笑,早已被这场石破天惊的冲击炸得粉碎,消散在猎猎罡风中。脚下云海翻涌如沸腾的白色怒海,天光被撕碎的云影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罡风在每个人的耳畔疯狂呼啸,却连金凡微乱的衣角都无法吹动分毫。他静立于云端玄玉云台之上,平静得宛如风暴中心那尊屹立不倒的孤礁。
那片从金凡衣襟上撕裂的布角,此刻正乘着乱流在虚空中飘飞,宛若一只折翼的蝶,竟不偏不倚,轻轻覆住了一位缥缈峰弟子惊得合不拢的嘴。
躲在不远处一块巨大的观云台基石缝隙后,林逸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尽收眼底,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手心沁满了冷汗,牙齿打颤着喃喃自语:“这……这玄天真人果然如传闻中那般恐怖!仅仅是随意出手,便有如此毁天灭地之威能!金凡他……”
玄天真人立于千丈高的天白玉柱顶端,衣袍猎猎作响,与周身缭绕的云霭纠缠翻涌,那股无形威压却如万千柄实质钢刀,缓缓碾向下方观战的低阶弟子,不少弟子早已脸色惨白如纸,双腿抖如筛糠,若非强撑着,早已瘫倒在地。他漠然垂眸,俯视着百丈之下玄玉云台上的金凡,目光如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再次开口,声音冰冷如万年玄冰:“小辈,莫要负隅顽抗。此刻跪下求饶,本尊或可念你修行不易,留你一具全尸。”
话音未落,那冰冷的字句竟瞬间化作一柄柄凝实的无形巨锤,狠狠砸向金凡,四野云雾受其引动疯狂翻涌,骤然凝聚成一道混沌沉雄的浊浪巨锥,裹挟着撕裂长空的沉闷尖啸,朝着金凡头顶悍然劈下!那股灭世般的气势,仿佛要将整个苍穹连同下方的玄玉云台一并碾碎!
金凡静立玄玉云台之上,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靛蓝百战劲装在罡风中猎猎作响,更显其身形单薄。然而,那单薄身影看似如风中残烛,却挺得笔直如千年寒铁。他眸光沉静如水,唯有那双鹰隼般的锐目,如两柄出鞘铁锥,死死刺透九霄云障,锁定着云柱之巅的玄天真人。
“咔嚓……”就在此时,他足下的玄玉云台边缘,突然传来细微的碎裂声,细密的冰裂纹路正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开来。
“金凡,小心!”林逸在石后看得双目圆睁,紧张得几乎忘了呼吸,忍不住失声惊呼。
金凡对此却仿佛浑然未觉,体内那沉寂了不知多久的星点暗火,却在这音波与巨锥临头的万钧压力之下,骤然苏醒、点燃!周身血管以肉眼难察的幅度微微鼓胀、灼烧,仿佛有一颗沉寂的星辰在他体内悄然苏醒,发出低沉的嗡鸣。
林逸瞪大了眼睛,紧紧攥着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心中不住地狂喊:“金凡!挺住!一定要挺住啊!这可是生死一线的对决,绝不能有丝毫闪失!”
玄天真人见金凡在如此恐怖的威压下竟仍纹丝不动,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诧异,但旋即被更深的漠然取代,冷哼一声:“冥顽不灵的东西,不知死活!”说着,袍袖再次一挥,那道浊浪巨锥的速度陡增,带着更为刺耳的尖啸,如陨星般射向金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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