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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6章 古路寂如墓剑痕印苍茫（第1页）

疼。不是尖锐的、撕裂般的疼，而是从骨髓深处渗出来的、绵绵密密的钝痛，像生了锈的锯子，在每一寸骨头缝里来回拉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里火辣辣的灼烧感，和喉头浓得化不开的铁锈腥甜。眼皮重得像是灌了铅，黏连在一起，睫毛上凝结着血痂和不知名的灰烬。叶辰尝试着睁开眼，这个简单的动作，牵扯到额角破裂的伤口，引来一阵针扎似的刺痛，让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冷气灌入肺腑，又激起更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他蜷缩着咳了几声，每一声都震得全身骨头哀鸣，嘴角溢出温热的液体，带着咸腥。视野是模糊的，旋转的，光斑和黑影交织。过了好几息，那些光斑才慢吞吞地聚拢，拼凑出头顶的景象，不是天空，是一片深邃得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吸走所有光线的幽暗穹顶，高得离谱，看不到尽头。穹顶上，稀疏地镶嵌着一些黯淡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灰白色光点，像是死去的星辰，冷漠地注视着下方。

“我还活着……”这个认知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沉甸甸地压在心口。活着，真好。哪怕疼得想立刻再昏过去。

他艰难地、一点一点地转动眼珠，脖颈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咔咔”声。视线先是落在身旁，苏清瑶蜷缩着坐在不远处，背靠着一面冰冷的、布满划痕的暗青色墙壁，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脸上泪痕和污渍混在一起，像只花猫。她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搭在身边昏迷的林玥手腕上，似乎想时刻确认脉搏。林玥躺在她旁边，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心的裂痕似乎又愈合了一丝，那点微弱的暗金流光稳定地流转着，呼吸虽然轻微，却均匀悠长。看到这一幕，叶辰心头那块最重的石头，稍稍松动了一分。

他还活着，她们也还活着。这就够了。

目光缓缓移动，打量四周。这是一条巨大到超乎想象的圆形通道，或者说是……廊道？暗青色的墙壁向两侧延伸，没入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不知其长。向上，是那幽暗的穹顶。向下，是同样材质、冰冷坚硬的地面，积着厚厚的、不知沉积了多少万年的尘埃，踩上去应该会留下清晰的脚印。空气是凝滞的，带着一股陈腐的、类似古墓深处才有的阴冷土腥味，还有一种更淡的、难以形容的……金属锈蚀混合着某种能量衰变后的焦糊气息。灵气稀薄得可怜，几乎感应不到，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种混乱、冲突、残缺的法则碎片，像看不见的砂砾弥漫在空中，每一次呼吸，都能“尝”到其中残留的暴戾、锋锐、冰寒、炽热等等截然不同的“味道”，让本就受损的经脉隐隐刺痛。

这里就是通天古路的内部？和想象中霞光万道、仙气缭绕的“路”截然不同，倒更像是一座被遗忘了无尽岁月的、巨大无比的坟墓甬道。死寂，空旷，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叶辰尝试动一下手指，指尖传来钻心的疼痛和可怕的麻木感，仿佛这截肢体已经不属于自己。他内视己身，情况糟得不能再糟。经脉像被暴风雨蹂躏过的河床，布满了裂痕和淤塞，混沌星力近乎枯竭，只能在主干经脉中如溪流般缓慢蠕动。丹田里，那片初生的混沌雷海缩水了九成，只剩下一小洼浑浊的、闪着微弱雷光的“水坑”，仙逆珠悬浮其上，旋转得慢如蜗牛，珠体上那道新添的裂痕触目惊心，垂落的混沌清气稀薄如雾。眉心处的混沌剑心更是黯淡无光，传来阵阵空虚的悸动，那是本源透支过度的征兆。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肉，骨头不知断了多少根，内脏移位，气血两亏。现在的他，脆弱得连个练气期的修士都能轻易捏死。

“嗬……”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无意义的气音，试图积攒一点力气。声音惊动了打瞌睡的苏清瑶。

“叶辰！”苏清瑶猛地惊醒，像是受惊的兔子，弹跳起来，又因为牵动伤势而踉跄了一下，扑到叶辰身边。她的眼睛红肿着，布满血丝，此刻却迸发出惊人的光彩，死死盯着叶辰的脸，仿佛要确认这不是幻觉。“你醒了！你、你真的醒了！”她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又强行压抑着，怕吵到林玥，也怕惊扰这死寂通道里可能存在的未知，“感觉怎么样？哪里还疼？我、我这里还有最后一点‘生肌续骨散’，虽然品阶低，但、但总比没有好……”她语无伦次，手忙脚乱地在腰间一个沾满血迹和灰尘的储物袋里翻找，指尖因为激动和虚弱而微微颤抖。

“水……”叶辰从干裂的嘴唇里挤出一个字，嗓子像被砂纸磨过。

苏清瑶连忙找出一个瘪了一半的水囊，小心地扶起叶辰的头，将所剩不多的清水一点点喂给他。水是凉的，带着一股土腥味，但流入火烧火燎的喉咙，不啻于琼浆玉液。叶辰小口吞咽着，清凉的液体滑过食道，带来一丝微弱的生机。他借机缓慢地、试探性地运转起《混沌星典》最基础的法门，如同在干涸的河床上挖掘渗水。疼痛加剧，但一丝微不可察的、精纯却混乱的能量，随着他的吐纳，从周围死寂的空气中被强行剥离、吸入，经过仙逆珠艰难地转化，化作比发丝还细的混沌星力，缓缓流入破损的经脉，带来针扎般的刺痛和微弱的修补感。这里的能量性质太杂太暴烈，吸收炼化效率低得令人发指，且痛苦异常，但总好过没有。

“我们……在哪儿？过了多久？”喝了几口水，叶辰感觉喉咙好了些，声音依旧沙哑，但能连贯了。他目光扫过周围墙壁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战斗痕迹。

“不、不知道。”苏清瑶摇头，脸上带着茫然和后怕，“从那个漩涡掉出来，就摔在这里了。你昏迷了……大概三四个时辰？这里没有日月，我只能凭感觉猜。”她下意识地搓着衣角，这是她紧张思考时的习惯，“你伤得太重，我、我不敢乱动，只给你和林师姐喂了最后一点保命的丹药。这里……好安静，静得吓人，我连自己的心跳都听得清清楚楚。除了这些墙上的痕迹，什么都没发现，也没看到出口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她说到“东西”时，声音不由自主地压低，眼神里带着恐惧，飞快地瞥了一眼通道深处那吞噬一切的黑暗。

叶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通道两端都延伸进浓稠的黑暗里，望不到头。黑暗并非纯粹的黑，其中仿佛有极淡的、流动的灰色雾霭，缓缓翻滚，吞噬着一切光线和声音，给人一种极度不祥的、仿佛有无数眼睛在窥视的感觉。他尝试将神识探出，刚离体不过丈许，就感到一阵针扎般的刺痛，神识仿佛撞上了无形的、布满尖刺的墙壁，被那些混乱狂暴的法则碎片切割、侵蚀，吓得他立刻将神识缩回。此地不仅压制灵力，对神魂探查也极度不友好。

“必须……离开这里。”叶辰喘息着，忍着剧痛，试图用手肘撑起身体。苏清瑶连忙搀扶他，动作小心翼翼，生怕碰碎了他。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冰冷的触感让他精神微微一振。他目光落在最近的墙壁上，那里有一道斜斜划过的、深达尺许的剑痕。痕迹边缘光滑如镜，即便历经无穷岁月，依旧散发着一种令人皮肤刺痛的锋锐之意。他凝神细看，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一道模糊的、顶天立地的身影，手持巨剑，斩裂星辰的磅礴画面，但一闪而逝，只留下灵魂层面的刺痛和敬畏。

“这些痕迹……”叶辰喃喃，心中震撼。仅仅是残留的一丝意境，历经万古消磨，仍有如此威势，留下这些痕迹的存在，生前该是何等修为？恐怕远超他所知的合体，甚至大乘！这条所谓的“通天古路”，绝非坦途，而是一条染血的、埋葬了无数强者的不归路！

“我们……往哪边走？”苏清瑶看着两端一模一样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声音发颤。没有方向，没有标识，只有死寂和未知的恐怖。

叶辰沉默。他闭上眼，试图感应怀中金纸和仙逆珠。金纸沉寂，如同凡物，只有一丝极微弱的温热，表明其并未损毁。仙逆珠旋转缓慢，传递出的波动也微弱至极，但冥冥中，似乎有一丝极其隐晦的牵引，指向……右侧的黑暗深处？那牵引太微弱，时断时续，仿佛风中的烛火，随时会熄灭。是仙逆珠本身的指向，还是它与这片古路残迹产生了某种共鸣？他不确定。但这是目前唯一的、不是线索的线索。

“这边。”他抬起完好的左手，指了指右侧的黑暗。没有理由，纯粹是直觉，以及那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牵引。

苏清瑶没有质疑，只是用力点头，将最后一点清水喂给叶辰，又检查了一下林玥的状况，然后咬牙，将林玥背起，用撕下的布条紧紧绑在身上。她的动作很慢，很吃力，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但眼神坚定。她知道，留在这里是等死，必须动。

叶辰挣扎着，想要站起。双腿如同灌了铅，又像踩在棉花上，根本不听使唤。尝试了三次，才在苏清瑶的搀扶下，勉强倚着墙壁站稳。断剑杵地，支撑着大部分体重。每动一下，全身的伤口都在抗议，新生的肉芽撕裂，渗出细密的血珠。他咬着牙，额上青筋暴起，一声不吭。

不能停。停下，就意味着被这片死寂吞噬，意味着林玥最后的生机断绝。

一步，两步，三步……

脚步沉重，在厚厚的积尘上留下深深的脚印。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通道中回响，传出很远，又很快被浓郁的黑暗吸收，更添几分诡异。叶辰大部分重量压在断剑和苏清瑶身上，走得极其缓慢。他必须分出一大半心神，运转那残破不堪的功法，如同最吝啬的乞丐，从这恶劣的环境中一丝丝榨取能量，修补千疮百孔的身体。同时，还要竭力感应着怀中仙逆珠那微弱的牵引，警惕着黑暗中可能潜伏的一切。

通道仿佛没有尽头。只有一成不变的暗青色墙壁，墙壁上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的战斗痕迹。剑痕、刀疤、拳印、爪迹、焦痕、冰渍、腐蚀坑洞……各种属性的力量残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死亡的画卷。有些痕迹散发出的威压，让叶辰神魂战栗，不敢久视。空气中混乱的法则碎片也更加活跃，如同无形的刀子，切割着他们的护体灵光，虽然那灵光薄得几乎看不见。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只前进了不到百丈。叶辰的脸色白得吓人，汗水混着血水，浸透了破烂的衣衫。苏清瑶更是气喘吁吁，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休……休息一下……”叶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再不休息，他怕自己会直接散架。苏清瑶如蒙大赦，小心翼翼地将林玥放下，自己瘫坐在地，剧烈喘息，胸脯起伏。

叶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断剑横在膝上。他闭上眼，全力催动功法。这里的能量虽然狂暴杂乱，但层次极高，哪怕只能汲取一丝，对伤势的恢复也远超寻常灵气。只是过程痛苦无比，如同饮鸩止渴。但此刻，别无选择。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三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和尘埃缓缓飘落的声音。黑暗从前方和后方挤压过来，仿佛有生命的活物，带着沉甸甸的恶意。

突然，叶辰睫毛一颤，猛地睁开眼！不是听到了什么，而是眉心那黯淡的混沌剑心，毫无征兆地、微弱地悸动了一下！仿佛被什么东西……触动了，或者说，吸引了？

他艰难地转头，看向左侧的墙壁。那里，大约一人高的位置，有一道剑痕。这道剑痕与周围那些或凌厉、或霸道、或诡谲的痕迹都不同。它很细，很浅，仿佛只是随手一划。但它的“意”，却纯粹得令人心颤。那是一种……历经万劫、百折不挠、纵使粉身碎骨、其志不改的不屈！是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剑意！与他眉心那初生的、得自葬剑谷不朽金身传承的混沌不屈剑心，产生了某种跨越时空的、微弱的共鸣！

叶辰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他挣扎着，向那道剑痕挪去。苏清瑶紧张地看着他，想要搀扶，被他用眼神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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