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绘假钞……”朱栋拿起那张宝钞,对着窗光看了许久,忽然笑了,“这贼人倒是个妙人。有这般手艺,去画院当个供奉,或是给书坊画插画,何愁生计?偏要走这条绝路。”
李炎低声道:“王爷,沈荣推测,伪造者可能手头拮据,且对宝钞纹样极熟,说不定……就是官面上的人,或者曾经接触过宝钞印制流程。”
“未必。”朱栋放下宝钞,手指在案几上轻敲,“能接触到真钞的人太多——官员、商人、甚至钱庄伙计。但能画到这个程度的,必须是工笔画功底极深,且心细如发、耐得住性子的人。这样的人,往往清高自许,若不是被逼到绝境,断不会行此下作之事。”
他看向李炎:“你怎么看?”
李炎沉吟道:“属下在回府路上想了想,此案有几点蹊跷:第一,假钞数量似乎不多,否则早该引起市面波动;第二,伪造者只仿壹贯、五贯等小额钞,却不仿五十贯、一百贯的大额钞——是因为风险高,还是因为……他只见过小额真钞?第三,假钞最先在夫子庙一带出现,那里三教九流混杂,最适合试探流通。”
“试探……”朱栋咀嚼着这个词,“所以,这可能是第一次出手,或者规模很小的试探。伪造者心里也没底,想看看自己的‘作品’能否蒙混过关。”
他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大明寰宇全图》前,目光落在应天府的位置:“李炎,你说,一个身怀绝技却穷困潦倒的画师,最可能出现在什么地方?”
李炎眼睛一亮:“书画铺子、裱糊店、书院、私塾……或者,医馆药铺?”
“医馆药铺?”朱栋转身。
“是。”李炎道,“属下刚才突然想到,若此人真是为钱所迫,家中很可能有病人——老人、孩童、妻子,久病不愈,耗光家财。他走投无路,才铤而走险。而看病抓药,正需要大额支出。”
朱栋点头:“有理。立刻去查:第一,应天府内最近半年,可有书画功底极佳却突然穷困潦倒之人,尤其关注家中有人重病者;第二,夫子庙及周边坊市,所有药铺、医馆,近期可有小额宝钞交易记录;第三,让锦衣卫配合,暗查各纸行、墨铺、颜料店,最近有无生面孔大量采购与宝钞用材相似的纸张颜料。”
“属下这就去办!”李炎领命,却又犹豫,“王爷,是否要先禀报陛下?”
朱栋思忖片刻:“假钞案牵涉国本,必须禀报。但眼下线索不明,贸然上奏恐引起朝堂震动。这样,你先去查,我入宫一趟,与皇兄私下通气。记住,动静要小,但下手要准。”
“明白!”
李炎匆匆离去。朱栋唤来长史,吩咐备车驾入宫。
申时初,紫禁城乾清宫西暖阁。
朱标刚批完一批奏折,正倚在榻上小憩,听闻朱栋求见,立刻宣入。
兄弟二人屏退左右,朱栋将假钞之事细细道来,又将那张壹贯假钞呈上。
朱标拿着假钞,对着烛火反复观看,越看脸色越沉。
半晌,他重重将假钞拍在案上,怒极反笑:“好,好得很!朕登基七年,整顿吏治、推行新政、开拓海疆,自问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如今倒好,有人把心思动到宝钞上来了!这是要掘我大明的根啊!”
“大哥息怒。”朱栋劝道,“此案未必是有人蓄意破坏,或许只是个走投无路的可怜人。但无论如何,必须查清,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朱标深吸几口气,压下怒火:“二弟,你打算如何查?”
“已让李炎去查三条线:可疑画师、药铺交易、材料来源。”朱栋道,“另需锦衣卫配合,暗中监控城内各大钱庄、当铺、绸缎庄等可能流通大额宝钞的场所。但此事不宜声张,以免引起百姓恐慌,挤兑宝钞。”
朱标点头:“准。朕这就密旨毛骧,让他全力配合。此案由你全权督办,必要时可调动应天府衙、刑部人手。朕只要结果——三天之内,朕要见到伪造者跪在朕面前!”
“臣弟领旨。”
朱栋告退后,朱标独坐暖阁,望着摇曳的烛火,忽然觉得一阵疲惫。治国之难,不仅在于外患内忧,更在于这些防不胜防的细微之处——一张假钞,看似小事,却可能如白蚁蛀堤,毁掉辛苦建立的金融信誉。
他拿起那张假钞,看着上面精美却虚假的图案,喃喃自语:“但愿……真只是个可怜人。”
同一时间,应天城内江宁县,仁济坊。
坊名“仁济”,实则聚集了十几家医馆药铺,空气里常年弥漫着混合的草药味。坊东头有家“杏林斋”,门面狭窄,招牌旧得漆皮剥落,但门口常排着队——坐堂郎中陈良医术不错,诊金收得低,对穷苦人家还常减免药费。
此刻已近黄昏,杏林斋内却还有三四位病患等候。陈良坐在诊案后,正为一个咳嗽不止的老妇人把脉,神色专注,只是眼底布满血丝,搭在脉枕上的手指微微颤抖。
“陈大夫,我这咳了半个月了,夜里尤其厉害,觉都睡不安稳。”老妇人絮叨着。
陈良强打精神:“老人家,您这是肺燥阴虚,兼有痰湿。我开个方子,您吃五剂,忌食辛辣油腻。”他提笔开方,字迹依旧清秀工整,只是手腕有些虚浮。
药童阿福——一个十三四岁的瘦小少年——麻利地抓药、打包。待送走最后一位病人,阿福关上店门,转身看向陈良,小脸上满是担忧:“先生,您脸色好差,要不要歇歇?”
陈良摇摇头,走到后院。逼仄的小院里晾晒着草药,墙角堆着些杂物,屋檐下还滴滴答答落着残雨。西厢房传来断续的咳嗽声——是他妻子林氏。
东厢房有孩童的呓语和老人压抑的呻吟——是他五岁的儿子小宝和六十岁的老母亲。
这个家,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三年前,他还是坊间有名的才子,十八岁连中县试、府试的童生,诗画双绝,人人称道将来必中举人。
谁知此后屡试不第,家产在一次次赶考中耗尽。
父亡故后,他带着妻儿老母来到应天,凭着一手好字画,替书坊抄书、画插画,勉强糊口。
去年,他偶然帮一位老郎中整理医书,对方见他心细,便教了些医术,又资助他开了这间小医馆。
起初还好,虽不富裕,却也温饱。可去岁冬天,小宝染了风寒,继而转成肺疾,咳喘不止。
妻子日夜照料,自己也累倒了,老母亲的风湿痛在潮湿的春季更是发作得厉害。短短数月,家中积蓄耗尽,还欠了药铺十几两银子。
走投无路时,他盯着手中一张患者付诊金的壹贯宝钞,忽然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我能画得一模一样。
他本就擅长工笔,对色彩极其敏感。少年时曾痴迷仿古,临摹过不少名家字画,能以假乱真。宝钞纹样虽复杂,但给他时间,未必不能仿制。
第一次画,他用了整整五天。买来最接近宝钞用纸的桑皮纸,调配与真钞墨色相近的颜料,关起门来,对着真钞一笔一划地描摹。画成后,他双手颤抖,汗湿重衣。
那日,他让阿福去远隔三条街的米铺买米,用的就是那张假钞。阿福回来时,背回了半袋米,还有找零的铜钱——成功了。
贪念与侥幸如藤蔓疯长。
他想,再画几张,等渡过难关,一定金盆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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