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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4章 无声的易帜（第1页）

建安四年的冬天，格外漫长。

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中原大地，卷起最后几片枯叶，在空中打着旋，最终落在那片被反复争夺、浸透鲜血的土地上。然而，比这严冬更让兖豫士民感到刺骨的，是一场正在发生的、近乎无声的政权更迭——没有预想中的冲天火光，没有城墙崩塌的巨响，甚至连惯常的巷战与劫掠都未曾发生。

一切，始于许都南门那个飘着细雪的清晨。

厚重的包铁城门在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中，向内缓缓开启。没有悲壮的诀别，没有最后的热血冲锋。曹操身着黑色常服，披着大氅，静静地站在城门内侧。他身后，是同样沉默的夏侯惇、曹仁、荀彧、程昱等核心文武，再往后，是排列整齐、面容复杂的最后一批守军。

城门完全洞开，露出一片被薄雪覆盖的原野。

首先进入视野的，并非吕布麾下那些闻名天下的并州狼骑或陷阵营重甲。而是一队队盔甲鲜明、步伐整齐的步兵方阵。他们沉默地穿过城门，甲叶碰撞发出规律的“嚓嚓”声，在清晨的寂静中格外清晰。为首将领手持令旗，对城内的曹操及守军视若无睹，径直开始接管城防。

“第一队，接管东门及瓮城！”

“第二队，控制府库、武库！”

“第三队，巡防主要街道，维持秩序！”

命令简洁明确，执行迅捷有序。城头上的曹军士卒被礼貌而坚定地替换下来，许多人脸上甚至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茫然——漫长的围困和绝望的消耗，早已磨去了大部分人的斗志。

紧随步兵入城的，是大量文吏。他们携带着早已准备好的木箱，箱中装满了按郡县分类的户籍册副本、田亩图录以及盖有大将军印鉴的空白任命文书。这些人目标明确，一下马便径直前往各级官署，与留守的曹魏官吏进行交接。过程平静得令人不安，仿佛这只是一次寻常的职务调动。

同时入城的还有工兵营。他们分成若干小队，带着工具，开始检修因严寒而冻裂的供水管道，清理主要街道上堆积的积雪和杂物。许都城在围困期间受损的民生设施，被优先处理。

整个过程展现出一种惊人的高效与克制。没有胜利者的趾高气扬，没有对失败者的羞辱嘲弄，甚至连入城军队的数量都被严格控制——足以控制局面，却又不至引发不必要的恐慌。

坐镇许都、总揽全局的是贾诩。这位以毒计闻名的谋士，此刻却展现出了截然不同的面貌。他在临时设立的行辕内，处理着雪片般飞来的文书，下达的指令细致入微：

“告知入城各部，严禁滋扰百姓，违者立斩。”

“原曹魏官吏，愿留任者，三日内至行辕登记考评；愿去者，发放三月俸禄为路费，不得阻拦。”

“开常平仓，设粥棚三处，每日巳时、申时施粥。”

“令军中医官，协助城内医馆，救治染寒百姓。”

而统管军务的，是张辽。他的风格与贾诩的周密相辅相成——强硬，但不暴虐。一支试图趁乱劫掠商铺的溃兵被当场格杀，首级悬挂于市；几名散布“吕布军要屠城”谣言的宵小被迅速逮捕，公开审理后杖责流放。铁腕之下，许都的秩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真正的定心丸，是在午时贴满全城的安民告示。

告示以天子名义颁布，盖着传国玉玺与大将军印，内容直指要害：

“朕闻天道好生，兵者凶器……今敕：凡原附曹氏之文武官吏，皆赦其罪。愿留任者，经考绩量才叙用；愿去者，赐钱帛遣归乡里，不得阻拦。”

“兖、豫二州，罹战祸久矣。特免本岁及来岁田租之半，与民休息。”

“敢有趁乱劫掠、杀人、奸淫、造谣者，无论军民，皆以军法从事，格杀勿论。”

“此令，大将军吕布奉天子诏谕布告四方，咸使闻知。”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对曹操的贬斥，甚至没有胜利的宣言。只有务实的政策，清晰的底线，以及那份不容置疑的权威。

正是这种反常的平静与务实，反而让原本惶惶不可终日的许都军民，渐渐安定了下来。当第一批热粥从官设的粥棚中流出，当人们发现街上的巡逻士卒真的秋毫无犯，当原曹魏的属官真的被召集去“考评”而非下狱时，一种复杂的情绪开始蔓延——劫后余生的庆幸，对未来的茫然，以及一丝微弱的、对“秩序”的渴望。

几乎在许都易帜的同时，数支轻骑从许都四门飞驰而出。他们携带着两种文书：一是曹操以“前司空”名义写给各郡太守、都尉的亲笔手令，言简意赅，要求他们“顺从天命，勿作无谓牺牲”；二是吕布以大将军名义发布的安民告示及对地方官的初步任命意向。

这些轻骑如同撒开的网，奔向兖州、豫州的每一个郡县。

绝大多数郡守在确认消息属实——尤其是看到曹操那熟悉的笔迹和印鉴后，选择了顺从。陈留太守、东郡都尉、颍川太守……这些曾为曹操镇守一方的人物，在短暂的挣扎与权衡后，陆续打开了城门，交出印信、兵符与户籍册。大势已去，负隅顽抗除了让本已凋敝的郡县再遭兵燹，让家族陷入险境外，毫无意义。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甘心。

谯郡都尉夏侯杰（夏侯氏旁支）拒不开城，声称要“为曹公守节”。张辽派出的精锐步骑三千，三日内抵达城下，并未急于攻城，而是在城外展示军容，并将吕布承诺的待遇和夏侯杰个人的选择（顽抗则族诛，投降可保全身家）写成书信，射入城中。次日，谯郡几家大族联合，绑了夏侯杰，开城投降。

汝南一部将试图拥兵自重，割据县城。徐晃自颍川派出一营兵马，疾驰而至，一日破城，该部将被阵斩，但其麾下士卒经甄别后，愿降者被打散编入各军。消息传开，最后几处零星的抵抗也迅速瓦解。

整个兖豫之地的接收，顺利得超乎想象。这固然得益于曹操最后的“配合”与吕布方准备充分、策略得当，但更深层的原因，是连年的战争和吕布之前持续的经济打击，早已耗尽了这片土地的元气。百姓厌战，士族求稳，豪强审时度势——人心思定，已成洪流。

然而，有一个地方的反应，却与兖豫的“顺理成章”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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