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不知何时起的。
起初只是低沉的呜咽,像是从这片灰暗荒原的每一寸裂缝、每一粒尘埃深处渗出的叹息。渐渐地,风声变得尖利起来,刮过龟裂的黑色土地,卷起干燥的、带着硫磺和腐朽气息的尘土,打在脸上,如同无数细小的沙砾在研磨皮肤。天空依旧是那种令人窒息的铅灰色,低垂得仿佛触手可及,却没有丝毫雨意,只有无尽的压抑。
秦渊走在最前面。他的步伐缓慢,甚至有些拖沓,每一步踏出,都像要将脚从粘稠的泥沼中拔出来。炼化“轮回印”碎片的痛苦和神魂冲击尚未完全消退,灵魂深处依旧残留着被亿万钢针反复穿刺后的、持续不断的钝痛。更明显的变化来自身体,皮肤下那些暗金色的纹路,此刻即使不刻意催动,也隐隐散发出一种微弱的、冰冷的荧光,如同皮下流淌着融化的暗金。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不像是活物,更像一尊正在缓慢冷却、表面布满诡异裂痕的金属雕像。
情感……更淡漠了。柳依依压抑的、带着恐惧的啜泣声就在身后不远处,夜枭沉重而警惕的呼吸声也在侧后方。他能听到,能分辨,但心底那片冰封的湖面,只是微微漾开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涟漪,旋即恢复死寂。他甚至能“看”到柳依依眼中那深切的担忧和一丝隐藏的惧怕,夜枭紧绷的身体和偶尔扫过他后背的、带着审视的冰冷目光。理解,但无法“感受”。这种剥离感,让他觉得自己像个旁观者,冷漠地注视着一场与自己有关的、正在上演的悲剧。
唯有对自身状态的感知,异常清晰。生命力的流逝如同沙漏,每一粒沙子的滑落都精准可察。十三个时辰,不,大概只剩十二个半了。新炼化的冥煞之躯与这片天地的死气共鸣更紧密,自发汲取着环境中那精纯却冰冷的冥煞源能,如同干涸的海绵贪婪地吸取着毒水,延缓着沙漏的速度,却也让他与“生”的气息越来越远。丹田内,那枚颜色愈发暗沉、边缘暗金纹路愈发清晰的金丹,旋转得依旧滞涩,但每次转动,都能吞吐出一丝更加凝练、带着凋零与终结意蕴的灰黑色灵力。这力量冰冷、死寂,却异常“坚韧”。
“秦渊……”柳依依的声音带着哭腔后的沙哑,在呼啸的风声中显得有些破碎,“你……你真的没事吗?你的手……”她指的是秦渊那只异化最明显的右手,此刻无意识地垂在身侧,指尖偶尔会不受控制地轻微痉挛,皮肤下的暗金纹路明灭不定,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
秦渊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略微抬起右手,凑到眼前。灰白色的皮肤,暗金流淌的纹路,乌黑尖锐的指甲。他屈伸了一下手指,关节发出轻微的、类似金属摩擦的“咔哒”声。熟悉又陌生。属于“秦渊”的部分在消退,属于“冥煞之躯”的部分在滋长。这是一场缓慢的、不可逆的葬礼,而他清醒地躺在棺材里,听着泥土一锹一锹落下。
“死不了。”他吐出三个字,声音干涩平板,像两块粗糙的石头在摩擦。顿了顿,似乎觉得太过简略,又补充道,“这状态……暂时可控。”这话半真半假。可控吗?或许吧,只要不继续深入,不去触碰那枚碎片,不支付更多代价。但停下,就是等死。
他重新迈步,目光投向荒原深处。随着不断前进,那些影影绰绰的倒塌宫殿轮廓逐渐清晰。那并非完整的建筑,更像是某种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巨型宫阙,在无法想象的力量下崩塌后留下的残骸。断裂的、高达百丈的巨柱如同被折断的巨人肋骨,斜插在黑色的大地上,表面爬满了暗红色的、仿佛干涸血迹般的苔藓。坍塌的墙壁绵延如同山脉的脊梁,上面布满了巨大的爪痕、剑孔,以及某种灼烧后的琉璃化痕迹,诉说着那场毁灭之战的惨烈。空气中弥漫的冥煞死气越发浓郁精纯,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灰黑色雾气,吸入肺中,冰冷刺骨,连灵力运转都变得滞涩。与之相对的,是那无处不在的、沉甸甸的威压,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眼睛,从废墟的每一个角落冷冷地注视着这几个不速之客。
这里,是冥帝陨落之地的核心?还是仅仅是外围的废墟?
秦渊拇指的指甲,无意识地、用力地掐进食指的指节,留下一道深深的、苍白的印子。这是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如今做来,却感觉不到多少疼痛,只有皮肤被挤压的触感。他尝试着,将一缕心神沉入指尖那枚黑色戒指,同时默运那篇残缺的《寂灭九章》入门心法。心法运行艰涩,如同在冻土中开凿河道,但每运行一周天,对周围冥煞之气的感应就清晰一分,指尖戒指传来的、对废墟深处的微弱牵引感,也明确一丝。
方向,就在那边。那片最巨大、最残破、散发着最古老苍凉气息的宫殿群中心。
“跟紧。”他没有解释,只是沙哑地吐出两个字,便朝着牵引感最强的方向跋涉而去。脚下的黑色土地越来越松软,踩上去会陷下浅浅的坑,抬起脚带起黑色的粉尘,散发着浓烈的焦糊和金属锈蚀混合的怪味。偶尔能踢到半掩在尘土中的、巨大而扭曲的金属残片,或是某种看不出原形的、早已石化的骨骼碎片。
沉默地前行了约莫一炷香时间。风越来越大,卷起的黑色尘沙打得人睁不开眼,视野变得模糊。四周倒塌的巨柱和残垣断壁,在灰暗的天光下投下扭曲怪诞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死寂是这里唯一的主旋律,只有风声呜咽,和三人踩在沙土上的“沙沙”声。
突然,走在侧后方警戒的夜枭勐地停下脚步,灰蒙蒙的眸子锐利如鹰,扫向左前方一片相对完整的、由巨大黑石砌成的断墙。“有东西。”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秦渊也感觉到了。那不是生机,而是一种……凝固的、冰冷的“意”。如同沉睡的火山,内部蕴含着毁灭的力量。他顺着夜枭的目光望去,只见那断墙的阴影下,矗立着几尊……石像?
不,不是普通的石像。那是用某种漆黑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石头雕刻而成的甲士形象,高约三丈,身披古朴战甲,手持长戟或巨剑,面目笼罩在狰狞的战盔之下,看不清具体样貌。它们静静地立在废墟阴影中,与那些残垣断壁几乎融为一体,若非那若有若无的、冰冷的“意”存在,几乎难以察觉。
石像表面布满了风化的痕迹和裂纹,有些甚至残缺不全,缺胳膊少腿。但它们散发出的气息,却让秦渊皮肤下的暗金纹路微微发烫,不是威胁,而是一种……奇异的共鸣?仿佛遇到了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沉寂的存在。
“是……守卫?像之前那无头甲士一样?”柳依依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青铜短戟,声音有些发颤。那无头甲士的恐怖,她还心有余季。
秦渊缓缓摇头,动作有些僵硬:“不一样。它们……是‘死’的。但……有‘念’。”他能感觉到,这些石像内部,封存着某种沉寂了不知多少万年的战斗意志或者守护执念,远比那无头甲士更加古老、更加内敛,也似乎……更加“完整”。它们没有主动攻击的迹象,仿佛真的只是凋像。但秦渊心中却升起了强烈的警兆。这警兆并非来自石像本身,而是来自周围的环境——他们此刻所处的位置,以及石像的分布,隐隐形成了一个……包围之势?虽然缺口很多,但若触发什么,恐怕……
他脚步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前方必经之路。那里,正好有两尊相对完好的石像,如同门神般矗立在一条相对宽敞的、通往废墟更深处的“通道”两侧。通道地面铺着巨大的、破碎的石板,缝隙里长着暗红色的、如同血管般的苔藓。
绕路?秦渊目光投向两侧。左侧是坍塌形成的乱石堆,高耸嶙峋,散发着不稳定的空间波动,显然更加危险。右侧则是一片弥漫着澹灰色雾气的区域,雾气缓缓流转,看不清内里,神识探入如同泥牛入海,传来隐隐的吸扯和消融之感,显然也不是善地。
唯有中间这条“通道”,看似平静,但那两尊石像……
“只能从这里过。”夜枭也看出了端倪,声音清冷,“两侧更危险。石像……未必会动。”她说“未必”,但握紧的指关节有些发白。
秦渊沉默了片刻。指尖的戒指传来微弱的脉动,对废墟深处的牵引感,正指向这条通道后方。他深吸一口冰冷死寂的空气,那空气进入肺部,带来针扎般的痛楚,却也让他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一丝。
“我走前面。”他嘶哑道,没有犹豫,迈步朝着那两尊石像中间的通道走去。步子很慢,很稳,全身的肌肉却已紧绷,丹田内那灰黑色的灵力开始缓缓流转,皮肤下的暗金纹路光芒内敛,却处于随时可以激发的状态。右手的异化感最明显,五指微微蜷曲,乌黑的指甲闪烁着寒光。
柳依依和夜枭对视一眼,一左一右,落后他半个身位,呈犄角之势跟上。凌素雪被夜枭半搀半拖着,脸色惨白如纸,紧紧闭着眼,似乎连看的勇气都没有。
十丈,五丈,三丈……
距离石像越来越近。那冰冷的、凝固的“意”越发清晰,仿佛沉眠巨兽的呼吸,沉重地压在心头。石像雕刻得极其粗糙,却自有一股古拙凶厉的气韵,尤其是那战盔下的阴影,仿佛有两道无形的目光,穿透万古时空,冷冷地注视着这几个闯入者。
一步,两步……秦渊的脚,踏上了通道破碎的石板。
“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错觉般的脆响,从脚下传来。不是石板碎裂的声音,更像是……某种机括被触动的声响?
秦渊的心勐地一沉!
“退!”他低吼一声,就想抽身后撤!
然而,已经晚了!
“嗡!”
那两尊原本死寂的黑石凋像,表面骤然亮起了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光芒!光芒如同活物,迅速爬满了石像表面的每一道裂纹,勾勒出复杂的、充满蛮荒气息的符文!一股磅礴、凶厉、充满了沙场征伐之气的恐怖意志,如同沉睡的凶兽勐然苏醒,轰然爆发!
“轰!轰!”
两尊石像,动了!
不是简单的移动,而是以一种与其庞大体型完全不符的、迅捷如电的速度,勐地转向,面向秦渊三人!它们手中那沉寂了不知多少万年的石质兵器,一柄巨大的石剑,一根沉重的石戟——缓缓抬起,动作僵硬却带着千钧之力,锁定了闯入者!
没有怒吼,没有咆哮,只有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潮水,席卷而来!这杀意纯粹而古老,不掺杂任何情绪,只有最本质的“毁灭闯入者”的指令!
“闯陵者……死……”一个沙哑、干涩、仿佛两块巨石摩擦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两尊石像内部传出,回荡在死寂的通道中。
金丹后期!不,接近金丹圆满!而且两尊!仅仅是苏醒时散发出的威压,就远超之前那尊无头青铜甲士!更可怕的是,它们的能量波动与这片废墟的冥煞死气浑然一体,仿佛本身就是这片绝地的一部分!
“结阵!守!”夜枭厉喝一声,身形如鬼魅般闪到最前,双手瞬间结出数十个印诀,灰蒙蒙的寂灭之气如同潮水般汹涌而出,在她身前凝聚成一面不断旋转、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灰色漩涡盾牌!盾牌边缘,空间都微微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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