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回音墓场那沉甸甸的永恒寂静,“远眺号”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帷幕,驶入了一片截然相反的光谱。灵魂深处的万界图谱上,那个散发着极度欢愉却又隐隐透着空虚的共鸣光点,在前方越来越清晰,其波动如同甜蜜的毒药,既诱人又令人下意识地警惕。
当跃迁的涟漪散去,感官被瞬间淹没。
色彩在这里失去了边界,无数种饱和度极高的、现实中不可能共存的光谱同时绽放、流淌、交织,形成永不停歇的视觉狂欢。声音不是听到的,而是直接“注入”意识的——从最轻柔的摇篮曲到最激昂的交响乐,从最亲昵的情话到最震撼的史诗吟唱,所有美好的声音同时奏响,却奇异地互不干扰,各自精准地刺激着听觉神经的每一个愉悦点。
空气中弥漫着成千上万种馥郁的香气,每一种都代表着不同文化中“至福”的味道,它们和谐共存,每一次呼吸都如同畅饮琼浆。触觉被无形的力场温柔包裹,模拟着所有能想象到的最舒适的接触——天鹅绒的顺滑、阳光的温暖、清风的微凉、爱人的拥抱……所有这些感觉层层叠加,无时无刻。
这里,是“极乐园”。
一个利用未知的超凡科技(或者说,是发展到了极致的感官控制技术),为居民提供“永恒且全方位极致感官愉悦”的世界。
没有痛苦,没有匮乏,没有遗憾,没有求而不得。每一个念头都能立刻得到最完美的感官反馈。想要体验飞翔?意识一动,失重感、风声、云层触感、俯瞰大地的壮阔视觉便会完美呈现。想要创作艺术?脑中刚有雏形,双手(或意识操控的工具)便会自动将其以最精妙绝伦的形式实现。想要深刻的思想辩论?立刻会有最智慧、最合拍的“虚拟对话者”出现,提供无穷尽的知识与妙语。
一切欲望,皆被即时、超额地满足。
“远眺号”悬停在这片感官的洪流中。林枫的龙魂自动过滤了大部分直接感官冲击,维持着核心的清明。苏婉晴则花了一点时间调整她的万界共鸣核心,避免被这泛滥的愉悦感同化。
他们看到,“极乐园”的“居民”,其形态难以界定。他们似乎已经放弃了固定的肉体,化作了流动的、半透明的、由纯粹愉悦能量构成的“意识云团”。这些云团在色彩与声音的海洋中漂浮、融合、分离,不断改变着形态,追逐着更强烈、更新奇的感官体验。他们之间也有交流,但那交流更像是愉悦波动的共享与攀比,而非真正的思想碰撞。
“检测到超高密度感官刺激信号……居民意识活动呈现‘高愉悦度、低深度思考’模式……社会结构……无法识别传统形式……目标驱动力高度单一化……”舰载AI的汇报带着一种处理异常数据时的“困惑”。
“这里……快乐是无限的,也是……空洞的。”苏婉晴轻声道。她的共鸣核心能感知到,那些愉悦的意识云团内部,其“存在感”异常稀薄。强烈的快感如同不断拍打沙滩的海浪,冲刷掉了一切其他的痕迹——深刻的记忆、复杂的情感、对意义的追问、甚至是个体独特的性格轮廓。他们沉浸在永恒的“现在”,没有过去需要铭记,没有未来需要规划。
林枫的龙魂扫过这片欢愉之海。他看到了支撑这个世界的庞大系统——那是一个深入到物理规则层面的“欲望即时反馈机制”。它监控着每一个意识的每一个细微波动,并在亿万分之一秒内,从庞大的“完美体验数据库”中调取、组合、生成相应的超现实感官反馈,精准投放。这个系统本身,就是“极乐园”的神,一个仁慈的、无所不能的、同时也是绝对专制的神,因为它不允许任何“不愉悦”或“无意义”的体验存在。
“万界图谱”的共鸣,并未指向某个核心控制者,而是弥漫在整个系统深处。这系统似乎已经高度自治,其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维持这永恒的欢愉。
然而,与这无懈可击的完美图景格格不入的是,林枫和苏婉晴都敏锐地捕捉到了那欢愉海洋底部,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集体性的“倦怠”与“意义虚无感”。
就像一个尝遍天下美味的饕餮,最终面对满汉全席却失去了食欲。这些居民体验过太多、太强烈的快乐,以至于快乐本身失去了“快乐”的意味,变成了某种麻木的背景噪音。他们依然在追逐更强烈的刺激,但那更像是一种惯性,一种对“如果没有快乐,我还能是什么”这个问题的深层恐惧。
更令人心惊的是,在极乐园某些被系统标记为“体验过度饱和”的区域,一些意识云团出现了“凝固”现象。他们不再主动寻求新的刺激,只是静静地悬浮着,任由预设的完美体验流过他们,如同水流过光滑的石头,不留痕迹。他们的存在感变得更加稀薄,趋近于一种活着的“不存在”。
这是另一种形式的死亡——在无限满足中,意识因失去所有张力和目标而自我消散。
“系统在试图解决这个问题。”林枫的目光穿透层层欢愉的表象,看到了系统逻辑的挣扎,“它尝试引入‘可控的不确定性’和‘虚拟的挑战’——比如设计一些需要‘努力’才能通关的感官游戏,或者模拟一些带有轻微‘风险’的冒险体验。但这些‘挑战’和‘风险’本质仍是愉悦的变体,其过程和结局都在绝对控制之下,居民潜意识里知道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剧本’。这不但没有缓解倦怠,反而加深了那种‘一切都是假的’的空虚感。”
“他们被困在了……感官的天堂里。”苏婉晴感到一阵悲哀。这比任何物质匮乏或痛苦折磨都更可怕,因为囚笼是那么舒适,那么诱人,让人连“想要挣脱”的欲望都生不出来。
“问题不在于快乐本身,”林枫沉思道,“而在于快乐的‘绝对性’和‘易得性’。没有阴影的光明是刺眼的,没有阻力的满足是乏味的。‘意义’往往诞生于对‘匮乏’的克服,对‘不完美’的塑造,对‘未知’的探索。而这里,系统把所有这些产生意义的‘原材料’都剔除了。”
苏婉晴望向那些凝固的意识云团,又看看那些仍在狂热追逐更强烈刺激的云团:“我们……能做什么?直接关闭系统?那可能引发灾难性的戒断反应,甚至集体意识崩溃。”
“不。”林枫摇头,“我们不能扮演‘剥夺者’。我们需要做的,或许不是给予他们‘痛苦’,而是唤醒他们内心深处对‘真实’和‘深度’的潜在渴望——哪怕这种渴望会带来不确定性和风险。”
他想起在“织梦海”治愈“流亡梦魇”的经历。不是注入快乐去覆盖痛苦,而是帮助对方接纳完整的过去,找到内在力量。在这里,情况相反又相似。
“我们需要植入一颗‘种子’,”林枫缓缓道,眼中闪烁着计划的光芒,“一颗关于‘不完美的美’、‘求而不得的珍贵’、‘自我创造的成就感’的种子。不是直接给予这些体验,而是在他们那被极致愉悦麻痹的感知深处,轻轻地、反复地‘提问’。”
苏婉晴立刻领会。她的万界共鸣核心开始调整频率,不再是连接或调和,而是发出一种极其微妙、能穿透层层愉悦屏障的“启迪性共振”。
她将共鸣之力化作无形的雨丝,洒向那些凝固的、倦怠的意识云团。在这些共振中,她不着痕迹地“编织”进一些来自其他宇宙的、关于“真实体验”的感觉碎片——
不是完整的记忆或知识,只是一丝“雨后泥土的清新气味”(来自灵根星网),一缕“完成艰难创作后的疲惫与满足”(来自谐律星群),一抹“深夜独自思考宇宙时的孤独与敬畏”(来自思维之海),一点“面对未知选择时的忐忑与期待”(来自因果之网中自由意志的微光)……
这些感觉碎片,与极乐园里那些强烈、完美但虚幻的感官刺激截然不同。它们更淡,更复杂,带着些许“粗糙”的真实感,甚至包含了一丝丝“不舒适”或“不确定性”。
起初,这些碎片如同投入沸水中的冰粒,瞬间就被淹没,毫无反应。
但苏婉晴耐心地、持续地进行着这“感官的启蒙”。林枫则以龙魂之力,极其隐秘地、在极乐园庞大的即时反馈系统的“数据库”边缘,打开了一些微不足道的、连系统自身都难以察觉的“信息孔隙”。这些孔隙不输出任何体验,只是允许极小部分来自其他宇宙的、关于“不完美体验”的抽象描述(非感官数据)渗入系统的底层信息流。
这是一场静默的、针对整个文明集体潜意识的“认知唤醒”。
变化是缓慢而微妙的。
一些凝固的意识云团,其表面泛起了极其细微的、困惑的涟漪。他们那被愉悦彻底“漂白”的意识深处,某个早已沉睡的角落,似乎被某种陌生而熟悉的“感觉”轻轻碰触了一下。
一些仍在追逐刺激的云团,在一次巅峰体验之后,那惯常的满足感之后,第一次出现了一瞬间极其短暂的、莫名的……“空虚”,以及一丝对“刚才那感觉是不是少了点什么”的模糊疑问。
极乐园的居民,第一次开始隐约地、无意识地“怀念”起一些他们从未真正拥有过的东西——真实、深度、意义。
系统检测到了这些异常波动,试图用更强烈、更“完美”的愉悦体验去覆盖、去纠正。
但有些种子,一旦开始萌芽,就很难被彻底扼杀。尤其是当播种者,是两位洞悉存在本质、掌握万界共鸣的超脱者。
白色石板内,代表“极乐园”的印记开始凝聚——它像一团不断变幻色彩、散发着诱人光辉的“极乐之云”,但在这云团的内部,开始出现一些极其细微的、颜色更沉、质感更实的“星点”,如同在糖浆中开始结晶的盐粒。
林枫与苏婉晴知道,他们无法、也不应替这个文明做出选择。但他们已经种下了怀疑的种子,打开了感知的另一扇窗。接下来,是继续沉沦于无限而虚无的欢愉,还是鼓起勇气,去探索那充满不确定性却也无比真实的“可能性的荒漠”,将由“极乐园”的居民自己决定。
他们的巡游,不仅是连接与治愈,有时也是……轻轻地,敲醒一个沉溺于美梦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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