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开窗,寒风灌进来,吹得案上绢帛哗啦作响。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洛阳城还在沉睡,但远处的北军大营,已经传来隐约的鼓声——那是晨操的号令。
书佐端来热汤,荀彧接过抿了一口,忽然问:“你说,百年之后,史书上会怎么写今日?”
书佐愣了愣,小心答道:“当写陛下中兴,令君辅政,革除积弊,再造大汉。”
“也许吧。”荀彧望着渐亮的天色,“也可能会写,建宁年间,荀彧助纣为虐,行苛法,诛士族,血流漂杵。”
“令君!”
“无妨。”荀彧摆摆手,“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身后名,早就顾不得了。”
他将剩下的热汤一饮而尽,温热液体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些许寒意。掌心的伤口又开始疼,一阵一阵,像某种警示。
“令君,曹校尉求见。”门外传来通报。
“请。”
曹操大步走进来,铠甲上还带着夜露。他先恭敬行礼,然后直起身,目光灼灼:“令君,陛下已决意用兵。第一战,巨鹿张氏。”
荀彧并不意外:“何时出发?”
“今日午时。”曹操从怀中取出一份绢帛,“这是陛下给尚书台的密旨:大军开拔后,请令君坐镇洛阳,协调各州郡粮草转运,并……稳住朝中人心。”
荀彧接过密旨,展开看了看,叠好收进袖中:“陛下还说了什么?”
曹操犹豫片刻,压低声音:“陛下说,刀一旦出鞘,就必须见血。但血要流得值——张氏之后,冀州其余豪强,是抚是剿,全看他们自己的选择。请令君把握分寸。”
分寸。
荀彧在心里默念这两个字。何其难也。抚得轻了,豪强以为朝廷软弱;剿得重了,又恐逼出第二个黄巾。
但终究,路是人走出来的。
“我明白了。”荀彧点头,“孟德此去,有几成把握?”
“若只论破堡,十成。”曹操眼中闪过自信,“张氏坞堡的构造图,三日前已由暗行送出。堡墙高二丈八尺,东南角有旧伤,是去年地动时裂开的,他们只用土石草草填补。堡内水井只有三口,皆在堡心……”
他如数家珍,显然做足了功课。
荀彧静静听着,忽然打断他:“攻城器械呢?陈墨改良的配重炮,可堪用?”
“已试射过,三百步内,可破夯土墙。”曹操顿了顿,“只是……炮石无眼,一旦开打,堡中妇孺……”
他没有说下去。
荀彧沉默良久,走到案前,提笔写下一行字,递给曹操:“破堡之后,将此令悬挂在废墟最高处。”
曹操接过一看,绢帛上只有八个字:
“抗拒王法,祸及宗族。”
字迹端庄,力透纸背。
“令君……”
“既要流血,就让他们看清楚血为什么流。”荀彧的声音很轻,却重如千钧,“也让天下人看清楚,跟着豪强走,是什么下场。”
曹操肃然,将绢帛仔细收好,抱拳深揖:“彧公苦心,操必不负。”
他转身欲走,荀彧忽然叫住他:“孟德。”
“令君还有何吩咐?”
荀彧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那是他随身佩戴多年的旧物,温润莹白,刻着荀氏家纹。
“此去凶险,带上它。”他将玉佩递给曹操,“若事有不谐……不必顾念洛阳,以保全将士为先。”
曹操怔住了。
他当然明白这话的分量。荀彧是在告诉他,真到了万不得已时,可以放弃一些原则,甚至可以……违抗圣意。
“令君,这……”
“拿着。”荀彧将玉佩塞进他手里,“陛下要的是一场大胜,但对我来说,你们活着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曹操握紧玉佩,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深深一揖,转身大步离去。
脚步声渐远。
荀彧重新坐回案前,展开空白的绢帛,提笔蘸墨。笔尖悬在半空,良久,终于落下:
“臣荀彧谨奏:巨鹿战事将起,七家联盟虎视眈眈。然臣以为,刀兵之威可破坞堡,难服人心。请陛下准臣三事:一、张氏破后,其田产就地分给佃农,地契由朝廷直发;二、甄氏等族若愿自清田亩,可许其减罪;三、阵亡将士抚恤,加倍发放……”
他写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反复斟酌。窗外,天光渐亮,鼓声越来越密,那是大军集结的号令。
洛阳城即将醒来。
而这场关乎大汉国运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荀彧写完最后一个字,搁下笔,望向东方——那里,朝阳正挣脱地平线,将漫天云霞染成血色。
像极了许攸奏报上,那抹永远也洗不掉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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