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不见,他依旧是一袭白衣,如玉君子,只不过眉宇间多了几分愁绪,身形也愈发单薄。
院内的伶人小倌立刻停下动作,恭敬行礼退下,只有苏盼月靠在贵妃塌上头没动。
山明远坐到她身侧,理了理本就一丝不苟的衣袍。
“月儿。”他抬手想牵苏盼月的手,被她躲了过去。
山明远的手在半空顿了一下,才缓缓收回,温声道:
“月儿,我近日事务繁多,冷落了你,你心中有怨也正常。”
“你莫要不高兴,你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情,我都允你,等我忙完这阵……”
苏盼月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那我要回宫。”
山明远一愣,微微蹙眉:“现在战事吃紧,我走不开。”
苏盼月垂下眼眸,语气也低沉许多:“你既要立我为后,封后大典可有?百官朝拜可有?别跟我说就在这么一处临时征用的别院里头拜个堂就算成婚了。”
山明远沉默下来,手指摩挲着杯盏,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思索什么。
苏盼月偷偷抬眼,到底是帝王心术,她没能从他不悲不喜的神色中看出什么端倪。
她抬手将早已准备好的辣椒水抹在眼角,而后狠狠眨了眨眼。
救命好辣,她忍不住发出极轻的啜泣。
随后豆大的泪珠从她脸上滑落,配上她故作伤怀的表情,如若雨打梨花般惹人怜惜。
果不其然,山明远的脸上出现动容之色,拿出帕子替她擦泪。
苏盼月微微偏头,从他手里抢过帕子,胡乱擦了一通。
她抬起泛红的眼眸看着山明远,语气决绝:“你若是如此待我,不若放我自由,天地广阔,总有我的容身之所。”
山明远错开她的视线,依旧温润的脸上满是无可奈何。
“对不起月儿,我已经将你弄丢一次,这次绝不会放手了。”
“只能先委屈你一下,等战事平定,杀了那昏君替你报仇,之后我定然会补你一场完完整整的封后大典。”
苏盼月重新靠回贵妃塌,转过头去没再理他。
她听见男人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随后是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山明远离开了房间。
哭也哭了,闹也闹了,甚至连苦肉计都用上了,山明远最终还是没有同意,苏盼月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不过这也是她意料之中的结果。
鲁国现在的形势何其危险,大齐皇帝亲征,兵临城下,他这刚刚上位的鲁国新帝不与将士们同仇敌忾,反而躲在宫里大张旗鼓办什么封后大典,恐怕才是真的失了军心。
远处仍旧有接连不断的号角声传来,苏盼月无力地趴在贵妃塌上,忍不住去想:
也不知谢兰舟现在在做什么,若是他知道这个消息,不知是何反应。
*
城墙之外,被她念叨的男人正在擦拭一柄长枪。
“陛下,您去休息一下吧,奴才知道您睡不着,但是再这般熬下去,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啊。”
寿喜在一旁焦急地劝道,
“那位鬼大夫开了个安神助眠的药方,奴才给您拿来?”
谢兰舟冷冷抬眸扫了他一眼,眸中遍布红血丝,充满狠厉,吓得寿喜立刻噤声,不敢再劝。
还是鬼伯提着一个酒壶走过来,啧啧打量了他一圈,戏谑道:
“我看你这幅样子才像鬼呢,我这老头子都比你有精气神,你可别忘了,你现在同苏盼月同命相连,若你把自己熬死了,她也活到头咯。”
谢兰舟黑着脸没接话,将手中长枪扔给寿喜,自己抬步进了身后的营帐。
这是他与苏盼月一起住的营帐,她的东西都还放在原处,包括小桌上头的一面铜镜。
谢兰舟走过去拿起铜镜,看着镜中的自己。
他这几日都不曾打理过自己,下巴上的胡子已经长出了长长一节,若是苏盼月还在,定然要嫌弃他扎人了。
那张本就棱角分明的脸也瘦了一圈,若是被她知道,又该让他多吃些饭了。
谢兰舟洗了把脸,将胡子刮干净,又看了看自己眼下青黑,朝外头喊了一句,“两个时辰后叫朕。”
寿喜连忙应是。
而后谢兰舟躺了下来,曾一起睡过的床只他一人显得空空荡荡,她的香气似乎还残存在床单。
他伸手摸到床头放的一幅画,上头画的是刚及笄的苏盼月,谢兰舟在她离开当夜从枕头下面发现的。
画中还夹着两张字条,一张上面写着“若要汝兄,吾妻来换”,另一张是他熟悉的绢花小楷,只写了四个字“等我回来”。
他这才知道竟是山明远的手笔,是他逼着苏盼月离开了自己。
那张写着吾妻的字条早已被他碾碎成齑粉,这幅画却被他放在床头,反复看过许多次。
只不过每次看,谢兰舟都能感觉到心口的钝痛。
透过这幅画,他仿佛看见那个天真活泼的少女和她的未婚夫,青梅竹马,举案齐眉,如此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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