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敌人的鲜血,来祭奠他死去的爱人和孩子,也试图用这无边的杀戮,来麻痹自己那早已千疮百孔、痛不欲生的灵魂。
他得到了天下,坐稳了皇位,却永远地失去生命中最珍贵的所有。从此,这万里江山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座更加冰冷、更加巨大的囚笼。
他活着的意义,似乎只剩下两件事:复仇,以及……在无尽的悔恨与思念中,煎熬度日。
京城上空的血腥气,仿佛凝固成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数月不散。菜市口的泥土被反复浸染,呈现出一种暗沉的、令人作呕的赭红色。
昔日煊赫的曹党门庭,如今已是朱门落锁,蛛网尘封,偶有野犬徘徊,发出几声凄凉的吠叫。牵连其中的官员、世家,被连根拔起,血流成河,整个靖朝的上层经历一场近乎残酷的洗牌。
萧辰,便是在这片血色与废墟之上,正式举行登基大典的后续仪式,并昭告天下,改元——“永失”。
“永失”。
这两个字,如同最沉重的枷锁,也如同最绝望的判词,刻在新朝的年号之上,也刻在每一个知晓内情的人心中。
它无声地宣告着这位新帝内心无法愈合的创伤,与他所失去的、再也无法挽回的一切。
全天下都知道,帝后失和,那位曾惊艳整个靖朝、助新帝奠定江山的传奇女子,已在那场惊心动魄的刺驾与坠崖中,“香消玉殒”。
萧辰没有为云锦举行任何形式的葬礼,甚至没有设立衣冠冢。
仿佛这样,就可以假装她只是离开了,而不是彻底地、残酷地消失。
他将自己囚禁在冰冷的太极殿深处,那方承载过他们最后温情与最终决裂的宫苑,被他彻底封存,任何人不得靠近。
他变得比以往更加沉默,更加冷酷。朝堂之上,他惜字如金,每一个决策都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与高效,却也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残忍。
他不再有任何温情,不再有任何耐心,任何一点小小的失误或质疑,都可能引来他冰封目光的凝视,那目光中蕴含的威压与死寂,足以让最胆大的臣子两股战战,冷汗涔涔。
他将所有的精力,所有无处宣泄的痛苦与悔恨,都投入到朝政与无休止的追剿之中。
清洗完内部的“隐患”,他的目光,投向外部真正的仇敌——墨阎,以及与其勾结的北狄残部、幽冥司主力。
他活着似乎只剩下复仇。
用敌人的鲜血,来祭奠那崖底孤魂,来麻痹自己那颗早已千疮百孔、日夜被凌迟的心。
他亲自调动军队,重新部署边防,一道道冷酷而精准的军令从京城发出,如同无形的绞索,勒向边境蠢蠢欲动的敌人。
他启用一批在清洗中证明忠诚、且能力出众的年轻将领,赋予他们极大的权柄,唯一的要求便是——对敌人,绝不手软。
朝臣们畏惧他,却也依赖他。
这位新帝虽然冷酷得近乎不近人情,但他的能力与铁腕,确实在最短的时间内稳定因权力更迭和内部清洗而有些动荡的朝局,并以一种强硬的姿态,应对着外部的威胁。
然而,这位看似无坚不摧的帝王,在无数个深夜里,会独自一人,站在高高的宫墙之上,望着西北方向——
那是她坠崖的方向,也是如今边境战云密布的方向,一站便是整夜。
寒露浸湿他的龙袍,他却毫无所觉,只是手中紧紧攥着那片从崖底找回的、早已失去温度和气息的染血衣角,仿佛那是他与过去、与她之间,唯一的、脆弱的联系。
他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帝王。龙椅之上的,只是一具被悔恨、痛苦和复仇欲望驱动的空壳。
这一日,萧辰正对着巨大的边境沙盘,推演着对北狄用兵的策略,一名风尘仆仆、背上插着三根代表最紧急军情的染血雉翎的传令兵,踉跄着冲入大殿,扑倒在地,声音嘶哑绝望:
“陛下!八百里加急!北狄王庭与幽冥司主力倾巢而出,勾结西域孔雀王朝部分兵力,已连破我玉门关外三道防线!
守将李将军……战死!玉门关……危在旦夕!北狄狼主放出狂言,要……要踏平我靖朝山河,为他死去的左贤王报仇!”
朝堂之上,瞬间一片死寂,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高踞龙椅、面色阴沉如水的帝王身上。
内忧刚平,外患已如泰山压顶般袭来!
这破碎的江山,这无尽的痛楚,似乎要将这刚刚诞生于血与火之中的“永失”王朝,彻底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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