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给我听好了!”户部尚书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哐当作响,他环视着厅内一张张或茫然或惊恐的脸,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从今日起!府中上上下下,所有人!包括你们!”*他的手指狠狠点过自己的妻儿,“都给本官夹紧尾巴做人!谨言!慎行!安分守己!谁也不许出门惹是生非!谁也不许在外头逞强斗狠,仗势欺人!更不许打着本官的旗号在外面胡作非为!违令者,家法重责,绝不姑息!听清楚没有?!”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扫过每一个人,声音陡然拔高,近乎咆哮:
“尤其是这段时间!都给我把皮绷紧了!谁要是敢出去惹一丁点事,被……被那位‘活阎王’给盯上……招来了抄家之祸……那就不是打断腿那么简单!那是要掉脑袋!是要全家一起跟着陪葬!你们是想尝尝那诏狱的滋味,还是想看看咱家被贴上封条?!啊?!”
“活阎王”三个字一出口,厅堂内的温度仿佛瞬间降到了冰点。
夫人小姐们吓得花容失色,掩口低呼;少爷们脸色发白,噤若寒蝉;管家仆役们更是两股颤颤,几乎要跪倒在地。
抄家灭门的恐怖景象,随着户部尚书这声嘶力竭的警告,无比清晰地烙印在每个人的脑海里。
“听……听清楚了!”管家率先反应过来,声音发颤地带头应和。
“是,父亲(老爷)!女儿(儿子)遵命!”少爷小姐们慌忙躬身应答,声音带着哭腔。
“小的们(奴婢们)记住了!绝不敢惹事!”仆役们更是齐刷刷跪倒一片,额头紧贴冰冷的地砖,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
看着家人们惊恐万状,唯唯诺诺的样子,坐在主位上的户部尚书这才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跌坐回太师椅中,疲惫地闭上双眼,挥了挥手。
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无声地滑落。整个府邸,陷入一片死寂般的压抑之中,只剩下粗重而不安的喘息声。
不只是户部尚书,几乎今天的大臣回府,都是如此训诫府里的众人。
凛冽的寒风卷着残雪,墨璃渊一身煞气地踏入了肃穆的王府。
沉重的书房门在他身后“砰”地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寒意。
他径直走向那张宽大的紫檀木案桌,袍角带起的冷风让案头的烛火猛地摇曳了一下。
他并未坐下,只是背对着门口,挺拔的身影在昏黄的光线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声音像是淬了冰的寒铁,毫无波澜地砸向垂手侍立的天一:
“还没消息?”
天一心头一紧,头颅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而谨慎:“回王爷,没有……王妃消息,她……恐怕已经离开京城地界了……”否则,以王府布下的天罗地网,怎会连一丝涟漪都捕捉不到?
话音未落,书房内的温度仿佛瞬间又骤降了十度。
墨璃渊周身那股无形的,压抑的冰冷气息骤然爆发,如同实质的寒潮席卷开来,烛火被压得几乎熄灭。
他并未转身,但那紧绷的脊背和骤然握紧的拳头,无不昭示着汹涌的怒火。
“退下!”两个字,简短、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如同冰锥刺骨。
天一如蒙大赦,却又心惊胆战,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刻躬身:“是!”
他几乎是屏着呼吸倒退着出了书房,反手轻轻带上门,直到厚重的门扉彻底隔绝了书房内那令人窒息的气息,他才猛地靠在冰冷的廊柱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从深水中挣扎出来。
他内心一片哀嚎:王妃娘娘啊,您到底去哪儿了?您再逍遥自在,属下们的小命可都要冻在王爷的寒气里了!
此时的蓝溪玥,对京城的风暴浑然不觉。
金陵城的除夕,热闹非凡,她一身月白锦袍,玉冠束发,端的是翩翩佳公子模样,领着初春、初夏和暗一,刚步出下榻的客栈,便被街上的喧嚣吸引。
长街两侧挂满了红彤彤的灯笼,爆竹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节日的欢腾。
就在她饶有兴致地打量一个精巧的糖人摊子时,一行人忽然拦住了去路。
为首的是个笑容可掬的中年男子,正是柳府的管家柳卜。
他上前一步,对着蓝溪玥恭敬地作揖,脸上堆满了殷勤的笑意:
“玥公子,万福金安,我家夫人有请公子过府一叙,务必赏光。”
蓝溪玥挑了挑英气的眉毛,眸中闪过一丝玩味:“哦?你家夫人?”
柳卜笑容更深,带着几分自豪:“正是本地县令夫人。”
蓝溪玥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疑惑更甚:“爷似乎……并不认识贵府夫人?这突然相邀,所为何事?”
柳卜搓了搓手,笑容几乎要溢出眼角:“嗐,是这样,我家夫人一直在为大小姐物色良婿,可这金陵城的才俊,大小姐都没能合眼缘。今日巧了,大小姐在县衙偶然得见公子风采,惊为天人,这才……”他话里话外透着“天赐良缘”的意味。
然而,不等柳卜把话说完,初春一个箭步上前,清脆的声音带着急切的阻拦:“不行!”她瞪着柳卜,又急急转向蓝溪玥,脱口而出:“我家……我家爷早已成亲了!”
柳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如同被冻住一般,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什……什么?玥公子如此年少俊彦,竟……竟已娶妻了?”他的目光在蓝溪玥那年轻得过分,俊美得晃眼的脸上来回扫视。
初夏也赶紧用力点头,语气斩钉截铁:“千真万确!我家爷在京中早有家室,恩爱非常!而且我家爷早有誓言,此生绝不纳妾!”她特意加重了“绝不纳妾”四个字。
蓝溪玥心中一阵无奈,暗自翻了个白眼,这两个丫头,反应也太快了,她本想逗逗这管家,看看这“选婿”的把戏呢,这下玩不成了。
柳卜脸上的光彩彻底黯淡下去,眼中满是失望和遗憾。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对着蓝溪玥抱拳,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失落:“原来如此……是老奴唐突了,公子情深义重,令人敬佩。既如此,老奴就不打扰公子雅兴了。”说罢,他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带着一群同样泄了气的家丁,迅速消失在热闹的人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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