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的辰时,晨曦微露,金黄的阳光透过窗棂的雕花缝隙,如金丝般斜斜织入易华院主屋。
昨夜的露气尚未完全散尽,窗外老槐树的枝叶沙沙作响,将碎金般的光斑洒在青灰色的砖地上。
谢砚舟侧身倚着锦枕,目光落在身侧熟睡的林姝玥身上——她鬓边一缕乌发散落枕畔,长睫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影,呼吸轻浅,唇角还带着未褪的睡意。
谢砚舟的眉宇间尚带着几分少年气,却因常年案牍劳形而添了沉稳。指尖几不可察地拂过她颊边的碎发,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自槐街失镯案后,他的身子已大好,王太医诊脉时连称“气血和顺”,只是林姝玥仍时常盯着他喝参汤。
此刻见她睡得安稳,谢砚舟眼底的笑意便漫了上来,凑到她耳边轻唤:“阿玥,该起了。不是说今日要修缮易华院么?”
林姝玥嘤咛一声,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谢砚舟放大的笑脸,晨光勾勒着他挺直的鼻梁和微扬的唇角,病后的苍白已全然褪去。
她揉了揉眼,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阿舟,这是在自家院里,又不用给长辈请安,起这么早做什么?”说着,目光落在他手背上,“昨夜又看案卷到多晚?身子可真大好啦?”
“自然是大好了。”谢砚舟低笑一声,忽然凑近,鼻尖几乎蹭到她的额角,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夫人若是不信……要不要亲自试试?”
林姝玥一怔,脸颊“腾”地红了,像染上了初绽的胭脂。她嗔怪地瞪他一眼,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胸口:“谢砚舟!大白天的乱说什么。”
话音未落,便要掀被下床,不料刚把腿伸出床榻,脚踝就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攥住。
谢砚舟的指腹带着薄茧,轻轻摩挲着她足踝的肌肤,痒得她下意识想缩回去。
“急什么?”他挑眉,将她整个人往怀里带了带,声音低沉而磁性,“工匠卯时三刻才到,还早。”
林姝玥被他圈在怀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的皂角香混着淡淡的墨味,心跳不由得快了半分。她佯怒地推他:“快放开,让丫鬟看见像什么样子。”
“她们早在外间候着了,只是不敢进来。”谢砚舟低笑,却依言松开手,转而替她拢了拢散在肩头的衣衫,“好了,不逗你了。今日修缮库房和东厢房的屋顶,还得把槐树底下的秋千重做个大些的,你昨日不是念叨着,说桃桃有孕后,旧秋千坐得局促么?”
经他一提,林姝玥才想起正事。蓦地想起这易华院还是去年腊月谢砚舟买下的,那时她与苏桃桃常随他查案,久居大理寺偏房多有不便,他便寻了这处带庭院的宅子安置她们。
如今入秋几场雨后,东厢房的屋檐有些漏雨,库房的窗棂也有些朽坏,更兼那株老槐树下的旧秋千是孩童尺寸,苏桃桃如今身子渐沉,坐着已显狭小。
两人收拾妥当,来到外间用早膳。桌上已摆好了白粥、一碟水晶蒸饺、几样精致的酱菜,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红枣莲子羹。
苏桃桃挺着微隆的小腹,正指挥着丫鬟布菜,见他们出来,连忙笑道:“姐姐,谢大人,今日可起得早。我让厨房炖了莲子羹,说是安神的,姐姐快尝尝。”
“又劳烦桃桃了。”林姝玥连忙扶她坐下,“你如今身子重,该多歇着,这些事让丫鬟做便是。”
“不妨事,也就是动动嘴的功夫。”苏桃桃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向谢砚舟,“谢大人今日气色好多了,昨日妄言还念叨,说你又躲在书房看卷宗呢。”
谢砚舟刚拿起汤勺的手顿了顿,看向林姝玥。果然,她立刻接过话头:“我说让你静养,偏是不听。王太医说了你这身子骨,需得再将养半月才算稳妥。”
“不过是看了些旧案的札记,活动活动脑子。”谢砚舟无奈道,“总不能真成了废人,让你们操持家事。”
“谁让你成废人了?”林姝玥嗔道,“只是凡事有度。今日修缮的事,你就在廊下看着便好,不许插手。”
正说着,箫妄言叼着根油条晃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个油纸包:“哟,说什么呢这么热闹?我刚从街口买了糖糕,桃桃昨儿还念叨呢,让我给捎两块。”
他说着,将糖糕放在桌上,一屁股坐下,抓起个蒸饺就往嘴里塞,“姝玥,冰块脸,你们猜我今儿碰到谁了?槐街那刘大婶,拎着槐花蜜往咱们院儿来了!”
林姝玥闻言,想起半月前槐街失镯案,刘大婶感激涕零的模样,不由得笑道:“定是来道谢的。前日她还托人捎话,说自家酿的蜜熟了。”
谢砚舟喝着粥,温声道:“百姓们心思淳朴,些许小事便记挂在心。”
箫妄言咽下蒸饺,拍着胸脯道:“放心,我替你们迎了,让她在前厅候着。对了姝玥,你昨儿说的那大棚,我让李师傅多备了些楠竹,说要搭个暖棚种些反季的菜蔬,还得把西墙根那片地翻出来,种上你喜欢的月季和茉莉。”
林姝玥从袖中掏出一张单子:“我列了些需用的材料,除了东厢房换椽子、库房换窗棂,槐树秋千要重做个带靠背的,尺寸得够桃桃坐着宽松。大棚那边,除了菜蔬,再移几盆昙花和兰草进去,冬日里也能看。”
“这事包在我身上!”箫妄言得意洋洋,“李师傅那班子人手艺精,保准让你满意。”
苏桃桃在一旁笑道:“姐姐想得真周到,那秋千若是做大些,将来承欢也能坐。只是苦了妄言,又要跑腿又要监工。”
“嘿,桃桃你可别夸他,再夸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林姝玥打趣道,引得众人一阵轻笑。
早膳过后,众人各司其职。林姝玥带着丫鬟去东厢房整理衣物,苏桃桃因有孕不便操劳,便在廊下监督丫鬟晾晒被褥,箫妄言则挽着袖子,指挥工匠搬运木料。
谢砚舟本想帮忙,却被林姝玥按在廊下的软榻上,递了一卷书:“好好歇着,若觉得闷,便看看书,或是指点指点妄言别让他瞎指挥。”
谢砚舟无奈失笑,却也依言坐下。阳光透过廊下的葡萄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看着不远处林姝玥忙碌的身影——她正踮着脚,试图将一个樟木箱搬到凳子上,眉头微蹙,显然有些吃力。
他刚想起身,却见箫妄言眼疾手快地抢了先,一把将箱子抱了起来:“姝玥,这种粗活哪能让你干?放着我来!”
林姝玥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就你会耍贫嘴。小心些,里面都是冬衣,沉得很。”
谢砚舟看着这一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秋日的风带着桂花香拂过庭院,工匠们的锤凿声、丫鬟们的谈笑声、箫妄言偶尔的插科打诨,交织成一曲温馨的市井乐章。
这宅子虽非他的私宅,却是他特意为她们寻的安身之处,看着她们在此处安然度日,他心中便觉安稳。
修缮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工匠们在东厢房上架起梯子,拆卸旧瓦,木屑和尘土簌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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