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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霜烬（第1页）

霜烬寒·指间尘

凝香阁的死寂像是冰层下的死水，淤塞着药气的苦涩、鲜血的铁锈和脂粉的腐浊。沉舟瘫在冰冷的地板上，后背紧贴着冻得发僵的硬木板，每一次短促、艰难的抽气都牵扯着左肋下那块幽蓝冰晶。冰晶深处细微的裂痕深处透出冥狱般的幽光，每一次裂痕的细微扩张，都像冰杵在缓慢地凿磨着她的骨髓，带来一种沉钝的、连绵不绝的剧痛。

她空洞失焦的目光，如同冻僵在冰面上的虫子，一点点艰难地挪动，越过自己那只无力垂落、沾满污血和冰晶碎屑的左手，最终定格在门槛内侧那小小的、无人触碰的两件物事上。

那卷浆洗得发硬的细白棉布，白得惨烈，像一个突兀的、被遗忘的谎言。卷起的边缘整齐锋利，如同一块拒绝融化的寒冰。旁边是那个小小的白瓷药瓶，瓶壁泛着清晨水汽凝结般的光泽，在胸口冰晶幽蓝的映照下，流淌着一种冰冷的、不真实的静谧感。

药瓶？

止痛？

红药那女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逃走的眼神……胸口这鬼东西的反应……一切都混在一片混沌里。只有痛。脚踝伤口火辣辣的灼痛，肋下那冰火两重天的纠缠啃噬，胃里因为极度的冷而痉挛……这些才是唯一真实的东西，像无数张尖牙利齿的小嘴，撕咬着她残存的意识。

脚踝的粘腻感似乎又重了几分。渗出的血混着泼洒的药水和冻住的冰碴，糊在皮肤上，形成一层冰冷、沉重的壳。她想蜷缩起受伤的腿，寻求一丝庇护，可仅仅是脚趾蜷曲的微弱动作，瞬间引爆了肋下的冰晶！“嗡——！”一阵深沉的剧痛涟漪般炸开！眼前瞬间黑透，喉头腥甜疯狂上涌，被她死死咬住下唇压下！嘴角再次撕开裂口，温热的血线滑下。

渴。如同置身沙海。

饿。胃壁互相摩擦着痉挛。

冷。这冷是从骨头缝里榨出来的。

那瓶药……红药说……

止痛的念头，如同冰封死水下陡然刺出的一根毒针！带着诱惑，带着灼痛！沉舟沾满干涸血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空洞玄眸那死寂冰海的最底层，一点猩红的、属于野兽本能的火星，猛！地！被！点！燃！

那只刚刚因剧痛绝望而跌落尘埃的左手。那只沾满血污泥垢、指甲崩裂翻卷、皮肉青紫冻伤的左手！此刻！如同地狱深处残存最后一点挣扎的鬼爪！五指！以肉眼难辨的幅度！开！始！了！新！一！轮！的！挣！扎！

指尖！在冰冷粗糙的木板缝隙间！极其极其缓慢地抽搐着！每一次几乎不可查的挪动！都耗尽了她生命中最后的余烬！整条手臂如同背负着千斤巨石！每一次试图抬起都带来肩胛骨被撕裂般的痛楚！整个身体的平衡被牵动！死死钉在地板上的肋骨，每一次摩擦都像是冰晶在向内生长！挤出胸腔里最后一口热气！

绝望的呜咽被压在喉咙深处，变成破碎的、带着浓郁血腥味的短促抽气。额头上，新鲜的冷汗混着凝固的血痂和冰屑往下流淌。尺许的距离，是深渊到彼岸。

近了！

那粗粝的白布边缘！终于！触及！了她微微颤抖的、沾满血污冰晶的指尖！

触感！冰凉！尖锐！坚硬！

像刀刃！

像冻土！

唯独不像可以抚慰伤痛的布料！

更没有一丝可以期待的救赎暖意！

这点冰硬的触感，如同投入滚油的冰棱！“轰——！”意识深处那点猩红的火星！瞬间被巨大的失望和更深的绝望浇灭！取而代之是焚天灭地的恨火与戾气！胸腔里被冰晶强行镇压的力量再次咆哮着、疯狂地撞击那薄弱的壁垒！

撕碎！撕碎这冰冷的牢笼！撕碎这虚伪的慈悲！将这冰！这痛！连同自己！一并化为灰烬！

也就在这毁灭的洪流即将冲破封印堤坝的刹那！

胸前！那片裂纹密布的深蓝冰晶最核心处！那点幽邃如归墟之眼的冥蓝光芒！骤！然！爆！涨！一股远比前几次更加浩瀚、更加纯粹的、仿佛能冻结时空万物的极寒！化作无形的冰山！裹挟着碾压一切的意志！狠！狠！向！内！坍！缩！而！去！

“嘎吱——噗通！”

沉舟的身体如同被万吨冰河碾过！所有积蓄的反抗力量被瞬间压垮、碾碎、冰封！沉重的闷响声中，她整个身体像是失去了所有骨头支撑的破布偶，更！深！地！砸！进！了！凝！结！的！血！污！冰！壳！之！中！巨大的、混合着内脏碎块和污血的粘稠液体，如同被压出的泥浆，“噗——！”地从她大张的口中喷溅而出！在冰冷的地板上泼洒开一片更大、更凄厉、瞬间凝结的暗红冰纹！

永夜般的剧痛瞬间将你彻底吞没。

这具躯壳只剩下残渣和余烬在冰水中下沉。

她深深陷在冰冷的血泊里。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游丝，每一次抽吸都带着浓烈的内脏破裂的血腥气。空洞的玄眸凝固在头顶的房梁阴影里，那里只有一片被冰晶微光映照出的、微微扭曲的黑暗。胸前那点幽蓝的死光，是这座移动冰棺里唯一的、冰冷的标记。

泪水早已冻结在眼角，成为和血痂、冰屑混为一体的烙印。悲鸣早已被碾碎在喉咙深处。

那只刚刚触碰到白布边缘的左手，再一次，彻底失去了所有生机。无力地瘫软在冰冷的地板和凝结的血泊之上。指尖残留的那点冰硬的触感，仿佛是对其一生挣扎的冰冷嘲弄。

凝香阁的空气沉重得如同铅块。

窗外的惨白光线照在地面上那卷崭新的白布、那个孤零零的瓷瓶，以及沉舟身边那大片如同封印仪式残留的、触目惊心的暗红冰镜上。

那卷干净的白布边沿。

刚刚被沉舟指尖那绝望的触碰擦过的地方。

留下了一道极淡极淡的、混杂着暗红血污和细微冰晶的……

指！痕！

像一幅用冰和血勾勒的。

最后的印迹。

沉入永恒的冰冷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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