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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街的夜市总是这么乱糟糟的。油烟味,廉价香水味,积水的酸腐气,还有各种塑料、劣质金属、旧书的怪味儿,搅和在一起,被夏末闷热的晚风一蒸,劈头盖脸地糊上来。喇叭里循环放着走了调的“清仓处理”,摊主们扯着嗓子招呼,人挤着人,汗贴着汗。
我就是在这片浑浊的热浪里,瞥见了那个碗。
它蹲在一个卖旧书和零碎古玩的摊子角落,压在一摞泛黄的《知音》和《故事会》下面,毫不显眼。摊主是个干瘦老头,摇着把破蒲扇,眼皮耷拉着,对谁都爱搭不理。
那碗是粗陶的,颜色是一种灰扑扑的、近乎于泥土的暗黄,上面似乎有些极浅的划痕,看不清纹路。碗口有一处明显的豁口,边缘毛毛糙糙。说实在的,扔路边都没人多看一眼。
可我就像被什么东西勾住了,蹲下身,扒拉开那堆旧杂志,把它拿了起来。入手是预料之中的粗粝感,沉甸甸的,冰凉,在这闷热的夜里,那点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来,让人激灵了一下。碗底似乎有些脏污的深色痕迹,洗不掉似的。
“多少钱?”我问老头。
老头撩起眼皮,浑浊的眼珠转了转,伸出三根手指。
“三十?”
“三块。”他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木头。
我愣了一下。三块钱,现在能买什么?连瓶像样的水都不够。这碗破是破,旧也是真旧,三块简直像是白送。我没犹豫,掏出三个硬币递过去。老头接过,随手丢进脚边的铁皮盒里,叮当几声,他又合上了眼皮,仿佛刚才那单交易耗尽了力气,或者,那碗压根就不值得他多费一丝神。
我把碗揣进随身的帆布包里,粗糙的陶面隔着薄薄的布料硌着腰侧。离开摊位时,我莫名回头看了一眼,那老头依旧在摇他的蒲扇,摊子上昏黄的灯泡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一切如常。但刚才触到碗时那瞬间刺骨的凉,却好像还留在指腹上。
回到家,冲了个澡,水流冲掉一身黏腻,也冲淡了夜市带回来的那点恍惚。我把碗从包里拿出来,放在书桌台灯下,就着光仔细看。
确实很普通,甚至称得上粗陋。陶土质地不均匀,有些地方微微鼓起,有些地方又薄得透光似的。那豁口像是被什么硬物磕掉的,断面粗糙,摸上去有点扎手。碗底的暗色痕迹在灯光下显出点褐红,像是浸了什么陈年液体,又像是陶土本身烧制时留下的窑变。我试着用水冲了冲,抹布擦了擦,痕迹依旧,仿佛长在了碗里。
看着看着,我忽然觉得有点困,一种非常沉、非常突然的倦意袭来,眼皮重得抬不起。我强撑着把碗往桌子里边推了推,倒在床上,几乎瞬间就跌进了黑暗。
没有过渡,没有模糊,我直接“站”在了一条河边。
河水是浑浊的土黄色,粘稠,缓慢,无声无息地流淌,看不到源头,也望不见尽头。河上弥漫着一层灰蒙蒙的雾,不浓,却牢牢地阻隔着视线,对岸只有一片朦胧的、毫无生气的灰暗。天空是同样的颜色,低低压着,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种恒常的、令人窒息的昏沉。
河边,孤零零地支着个小小的棚子,像是简陋的茶寮。棚子下,一口巨大的、黑沉沉的铁锅架在土灶上,锅底下没有柴火,却幽幽地燃着一种青白色的光,冷冰冰的,照不亮四周,反而让那一片更显阴森。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翻腾着同样浑浊土黄的汤汁。
一个女子坐在灶前的小凳上,背对着我,正用一柄长长的木勺,缓缓搅动着锅里的汤。她穿着一身样式古怪的衣裙,颜色是洗旧的淡青,宽袖长摆,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插着一根看不出材质的暗色簪子。
我像是被无形的线牵着,挪动脚步,朝那棚子走去。脚下的地软绵绵的,踩不出声音。越靠近,越能闻到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从锅里飘出来。不香,也不臭,有点像放了很久的草药,又有点像潮湿泥土里腐烂的根茎,闷闷的,直往鼻子里钻,让人心头莫名发沉。
我走到棚子边上,那女子似乎察觉了,停下了搅动的动作。
她转过身来。
我看清了她的脸。很美,一种毫无血色的、瓷器般易碎的美。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眉眼细长,嘴唇是淡淡的粉。她看着我,嘴角慢慢向上弯起,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很标准,很柔婉,眼里却空荡荡的,什么情绪也没有,像两口枯井。
“客官,”她开口了,声音轻轻软软的,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像唱歌,又像叹息,“走了远路,累了吧?”
我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僵着,动弹不得,只能看着她。
她依旧笑着,放下长勺,转身从旁边一张破旧的小木桌上,拿起一个碗——正是我买回来的那个粗陶碗,完好无损,没有豁口。她用木勺从大锅里舀起一勺粘稠的汤汁,倒入碗中,恰好八分满。然后,双手捧着碗,朝我递过来。
碗里的汤微微荡漾着,依旧是浑浊的土黄色,冒着丝丝缕缕若有若无的热气,那股沉闷的气味更浓了。
“喝了这碗汤吧,”她的声音飘进耳朵,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喝了,就好了。前尘往事,爱恨痴缠,便都忘了。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才好上路呀。”
她的手指细长苍白,稳稳地托着碗底,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碗口对着我,像一个无声的、等待吞噬的洞口。
忘了?上路?上什么路?
一股冰冷的恐惧猛地攥住了我的心脏,剧烈收缩,几乎要炸开。我不是在睡觉吗?这是什么地方?这女人是谁?这汤……这鬼气森森的汤!
“不……”我从喉咙深处挤出一点气音,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挥手!
“啪——嚓!”
清脆的碎裂声响彻这片死寂的空间。我打中了她手里的碗!粗陶碗脱手飞出去,撞在旁边的灶台上,瞬间四分五裂,碎片和里面土黄色的汤汁飞溅开来,有几滴溅到我的手上,冰凉刺骨。
那女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不是愤怒,不是惊愕,而是一种彻底的空白。她慢慢低头,看着地上碎裂的陶片和流淌的汤汁,又慢慢抬起头,看向我。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点东西,一种极深的、令人骨髓发寒的冰冷。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我。
周围的雾气好像更浓了,河水流动的声音似乎隐约传来,哗啦……哗啦……像是无数细碎的呜咽。棚子下那青白色的冷火,猛地蹿高了一下。
我吓得魂飞魄散,转身想跑,腿却像灌了铅,又像是陷在泥沼里,沉重无比。我用尽力气挣扎,向后蹬踏……
“嗬!”
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狂跳得像要撞碎肋骨,浑身冷汗涔涔,睡衣紧紧贴在背上。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远处路灯的一点昏黄光晕透进来,勉强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是梦。一个无比清晰、无比真实的噩梦。
我大口喘着气,伸手摸向床头柜,啪嗒一声按亮台灯。暖黄的光瞬间充满房间,驱散了那黏稠的黑暗和阴冷。我靠在床头,心有余悸,目光下意识地扫向书桌——那只粗陶碗好端端地放在原处,在台灯光线下,灰扑扑的,碗口的豁口清晰可见。
我盯着它看了很久,直到心跳慢慢平复下来。只是个梦,太累了,夜市回来精神恍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那碗花了三块钱,地摊货,能有什么古怪?自己吓自己。
后半夜睡得极不安稳,断断续续,总觉得床边有人站着,冷冷地看着我。每次惊醒,都第一时间看向书桌,那只碗静静待在那里,像个沉默的、不怀好意的见证者。
天亮起来,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房间里的一切都恢复了平常的模样,夜晚的恐惧被冲淡了许多。我起身,洗漱,刻意忽略掉书桌上那个碗。出门上班时,甚至没再看它一眼。
小区里比平时喧闹一些。晨练的大妈们没有像往常那样散开,而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压低声音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遛狗的大爷也停下了脚步,和门卫老张头凑在一块,指指点点。
“听说了吗?怪事!真是怪事!”一个提着菜篮子的大妈声音忍不住高了些。
“可不是嘛!我家那口子昨晚值夜班,回来吓得脸都白了!说是一路上碰到好几个……唉,说不清,浑浑噩噩的,叫也不应,在街上乱走,穿的衣服都怪模怪样的……”另一个大妈接口,还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
“何止街上!”门卫老张头神秘兮兮地凑近,“物业昨晚接到好几家投诉,说是家里有怪声,像叹气,又像哭,还有说看见模糊影子在墙角晃,一开灯就没了!尤其是七号楼那边,靠近后面小花园的几户,闹得最凶,一晚上没消停!”
“哎哟,这怎么得了!是不是不干净啊?要不要请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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