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姐。”李修缘起身,拱手行礼,态度不卑不亢,目光清澈坦然。
“玉娇啊,快坐下。”胡老爷满脸堆笑,“修缘今日特意来给你请平安脉。你前些日子不是说夜里睡得不安稳吗?让修缘好好瞧瞧。”
胡玉娇依言坐下,伸出皓腕,放在脉枕上。李修缘在她对面坐下,三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搭上她的脉搏。他的手指微凉,动作轻柔而专注。
厅堂里一时安静下来。胡老爷捋着胡须,满意地看着眼前这对璧人。翠儿垂手侍立一旁。
胡玉娇的目光却并未停留在李修缘专注的脸上,而是像最精密的探针,不动声色地扫视着他——洗得发白的青衫袖口是否沾着可疑的药渍?他腰间悬挂的那个小巧的、用来装银针的皮囊,鼓鼓囊囊的,里面会不会藏着别的东西?他温和的笑容背后,是否隐藏着对胡家万贯家财的觊觎?还有……他开出的药方……那黑乎乎的药汁……真的只是安神吗?
一个阴暗的念头,如同毒蛇,悄然缠绕上她的心尖:他会不会……在药里下毒?一种慢性毒药?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自己,好名正言顺地独占胡家的泼天富贵?毕竟,一个入赘的穷郎中,有什么比直接成为胡府主人更快的捷径?这个念头一旦滋生,便如同藤蔓般疯狂蔓延,再也无法遏制。她越想越觉得合理,越想越觉得可怕!后背竟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小姐脉象略有些虚浮,心火稍旺,想必是思虑稍重,影响了睡眠。”李修缘收回手,温言道,“并无大碍。在下开一剂清心安神的方子,小姐按时服用,再放宽心怀,自然能安眠。”他提笔,在早已备好的纸上唰唰写下一行行清隽的药名:酸枣仁、柏子仁、远志、茯神……皆是寻常安神之品。
“有劳李郎中了。”胡老爷连连点头。
胡玉娇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藏在广袖里的手却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疑绿的毒藤,已将她紧紧缠绕。
三日后,胡玉娇的闺房内。空气中百合熏香依旧清雅,墙角玻璃缸里的鱼儿悠闲地摆着尾鳍。
胡玉娇坐在窗边,面前的小几上放着一碗刚刚煎好、散发着浓郁药味的汤药。黑褐色的药汁在细白的瓷碗里微微晃动。她盯着那碗药,眼神变幻不定,时而恐惧,时而决绝,最终被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所取代。
“翠儿,”她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去……把我妆奁最底层那个紫檀木的小盒子拿来。”
翠儿不疑有他,很快取来了一个巴掌大小、雕工精美的紫檀木盒。胡玉娇接过盒子,打开。里面铺着红色的丝绒,上面静静躺着一颗小指头大小、通体赤红、形状不甚规则的石头,隐隐透着一丝甜腥气。这是她偶然所得的一块“丹砂”,实则是天然形成的砒霜矿石。她一直偷偷留着,不知为何,总觉得……也许有一天会用得上?此刻,这不祥的石头在她眼中,却成了验证真伪的唯一工具!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她心中成型:她要调换!把自己这碗“可能有毒”的药,还给李修缘!如果他心怀坦荡,自然无事。如果他真在药中做了手脚……那便是他咎由自取!既能验证他的居心,又能除掉一个潜在的威胁!
她的手心全是冷汗,拿起那块冰冷的、赤红的“丹砂”,指尖微微颤抖。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用银簪尖小心翼翼地刮下一点点赤红色的粉末。粉末细如尘埃,落入那碗浓黑的药汁中,瞬间消失无踪,只在碗沿留下一点难以察觉的淡红痕迹。胡玉娇的心,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
“翠儿,”她强作镇定,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去……去请李郎中过来一趟,就说……就说我服了药,觉得心口有些发闷,请他再来看看。”
翠儿领命而去。
等待的时间,每一息都如同在滚油中煎熬。胡玉娇死死盯着那碗被她亲手下了剧毒的药,眼神空洞而疯狂。鼻尖那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味似乎更浓了些,混杂着药味,让她一阵阵头晕目眩。前世烈火焚身的幻痛,如同附骨之蛆,再次隐隐袭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李修缘温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胡小姐,可是药后不适?”
门开了,李修缘走了进来,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关切。他一眼便看到小几上那碗未曾动过的药,微微蹙眉:“小姐还未服药?这药需趁热……”
“李郎中,”胡玉娇猛地打断他,声音又尖又急,带着一种奇异的亢奋,“你来得正好!这药……这药煎得似乎太浓了些,气味冲得很,我闻着就难受。你是大夫,最懂药性,不如……不如你替我尝尝,看是否煎坏了?”她端起那碗毒药,递向李修缘,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眼神死死锁住他的脸,像在等待最终的审判。
李修缘明显愣了一下。他行医数年,从未遇到过病家要求大夫先尝药的。他看着胡玉娇递过来的碗,又看看她异常潮红的脸颊和那双闪烁着疯狂光芒的眼睛,心中掠过一丝疑惑和不安。然而,出于医者的责任感和对未婚妻的关心(尽管这关心一直未被回应),他并未多想,只当是这位娇贵的小姐又在耍性子,或者真的被药味所慑。
他温和地笑了笑,试图安抚:“小姐多虑了,药浓些效果更佳……”但看着胡玉娇那固执伸出的手和越来越不耐烦的眼神,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接过了药碗。
“也罢,小姐既如此说,在下便尝一口,也好让小姐安心。”他端起碗,凑到唇边。那浓黑的药汁散发着苦味和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形容的金属腥气?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就在碗沿即将碰到他嘴唇的瞬间——
“等等!”胡玉娇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看着他毫无防备地要喝下毒药,看着他温润平和的脸,一丝巨大的、迟来的恐惧和悔意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想要尖叫阻止!想要打翻那碗药!
但,一切都太迟了!
李修缘已经仰头,喝下了一大口!动作自然而流畅,带着医者尝药的惯常坦然。
药汁入口,浓苦化开。紧接着,一股如同烧红烙铁般的剧痛,猛地从喉咙深处炸裂开来!瞬间席卷了整个口腔、食道!
“呃……啊!”李修缘脸上的温和瞬间凝固,被一种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惊骇取代!他手中的药碗“哐当”一声脱手坠落,在厚厚的地毯上滚了几滚,残余的药汁泼洒出来,将名贵的绒毯染上一片污渍。他双手猛地扼住自己的喉咙,眼睛暴突,眼球瞬间布满了血丝!清癯的脸庞因剧痛而扭曲变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可怕声响!一股带着腥甜的铁锈味涌上喉头!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身体因为剧烈的痉挛而佝偻起来,难以置信地、死死地瞪向胡玉娇!那双曾经温和澄澈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无边的痛苦、巨大的困惑和一种被最深信任之人背叛的、深入骨髓的绝望!
“药……药……”他艰难地从剧痛的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砂纸磨过,带着血沫。他猛地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指向地上那泼洒的药汁,又指向胡玉娇,眼神里充满了质问。
胡玉娇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面无人色!她看着李修缘瞬间变得青紫的脸,看着他痛苦蜷缩的身体,看着他眼中那撕裂灵魂般的绝望质问……巨大的恐惧和排山倒海的悔恨瞬间将她击垮!
“不……不是……我……”她嘴唇哆嗦着,想要辩解,想要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完整的声音。身体如同筛糠般抖个不停,连连后退,直到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前世烈焰焚身的幻痛与眼前李修缘濒死的惨状瞬间重叠!一股强烈的、源自灵魂本源的灼烧感再次席卷了她!她似乎看到了一个在火中抱着书卷狂笑的身影,看到了一个飞向熔炉的瘦小身体……无数破碎的画面带着焚烧的痛苦,在她脑海中尖啸!
“噗——!”
李修缘再也支撑不住,一大口混合着内脏碎块的黑血狂喷而出!星星点点溅在胡玉娇鹅黄色的裙摆上,如同盛开的、剧毒的曼陀罗!他高大的身体如同被砍断的朽木,轰然倒地!身体还在剧烈地抽搐着,眼睛依旧死死瞪着胡玉娇的方向,充满了不甘和无法理解的痛苦,瞳孔里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迅速黯淡下去。
胡玉娇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叫!她看着地上迅速失去生息的未婚夫,看着自己裙摆上那刺目的、温热的黑血,最后一丝理智彻底崩断!极致的恐惧、灭顶的悔恨、还有那纠缠了她两世的、如同诅咒般的灼痛感,彻底吞噬了她!
“啊——!!!”她抱着头,疯狂地尖叫着,转身冲向墙角那个巨大的玻璃鱼缸!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一头撞了上去!
“哗啦——!!!”
一声巨响!厚实的玻璃缸壁应声而碎!冰冷的水混合着破碎的玻璃渣,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下!几条色彩斑斓的热带鱼在湿漉漉的地毯上徒劳地蹦跳着。胡玉娇的额头撞开了一个巨大的血洞,鲜血如同泉涌,混合着冰冷的水流,瞬间染红了她的脸颊和衣襟。剧痛袭来,视线迅速模糊、变暗。在彻底沉入无边的黑暗之前,她涣散的瞳孔里,最后映出的,是地上李修缘那双至死未瞑目的、充满质问的眼睛。那眼神深处,似乎有一抹极其幽微的、仿佛源自遥远前世的、属于铁匠学徒的恐惧和茫然,一闪而逝……
百合熏香被浓重的血腥味和药味彻底掩盖。闺房内,只剩下水流潺潺声,鱼儿垂死的拍打声,以及一片死寂。两具刚刚失去温度的躯体,无声地诉说着猜疑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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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的长河奔流不息,冲刷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恩怨情仇。然而,有些印记,如同刻在灵魂最深处的烙印,历经轮回也无法磨灭。
南州府最大的“聚宝阁”拍卖行内,灯火辉煌,衣香鬓影。一场备受瞩目的秋拍正在举行。空气里混合着名贵香水、雪茄烟丝以及一种无形的、名为欲望的气息。绅士淑女们低声交谈,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即将呈上的拍品。
今晚的压轴之物,终于被四位戴着白手套的彪形大汉小心翼翼地抬了上来,放置在铺着猩红天鹅绒的展示台上。聚光灯骤然打亮,聚焦其上。
那是一只青铜鼎。三足沉稳,鼎身覆盖着厚厚的、斑驳陆离的绿锈,在强光下呈现出一种幽邃而神秘的光泽。鼎口边缘,靠近绿锈稍薄之处,四个深深的篆字清晰可见,笔画狰狞,如同某种跨越时空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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