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苍老而洪亮的佛号如同定海神针,穿透了弥漫的烟尘和残余的雷霆余音。一道金色的佛光自不远处亮起,瞬间驱散了周围的烟霾。只见慧明大师身披一袭略显残旧的袈裟,踏着满地狼藉,缓缓走来。他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光,方才那毁天灭地的冲击,竟未能伤他分毫。他手中托着一个古朴的紫金钵盂,钵盂表面流转着玄奥的佛门符文。
老僧的目光并未落在状若疯狂的陈砚修身上,而是径直投向深坑中奄奄一息的白狐。他那双阅尽沧桑、古井无波的眼中,此刻竟清晰地涌动着剧烈的波澜!震惊、了然、悲悯……最终,那浑浊的眼底,竟有大颗大颗浑浊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顺着他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滴在残破的袈裟上。
他走到深坑边缘,俯视着坑底气息奄奄的白狐,声音带着一种洞穿轮回的悲怆与了悟,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废墟之上:
“痴儿!痴儿啊!你舍命相护,自断千年道行……可你可知……”
老僧的声音微微颤抖,抬手指向坑边因他话语而彻底呆滞、如同泥塑木雕般的陈砚修,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神魂之上:
“——你可知这陈砚修的前尘?他便是那千年前,于雪山之巅,一箭射穿你心脉,令你濒死、亦令你初尝人世痛楚与暖意的——猎户转世啊!”
轰——!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陈砚修耳中,却比方才那道灭世劫雷更加震撼!他如遭雷击,浑身剧震,猛地抬头看向深坑中的白狐,又难以置信地看向老僧,最后目光落在自己颤抖的双手上!千年前?雪山?猎户?射穿心脉?破庙里他为她拔出的那支猎箭……前世今生……因果轮回……无数破碎的片段和强烈的即视感如同洪流般冲入脑海!
他想起来了!在灵魂被撕裂的剧痛中,在生死边缘的刹那,一些被轮回尘封的画面骤然闪现:茫茫雪山,一只通体雪白、美丽非凡的狐狸……他作为猎户的兴奋与杀意……弓弦震响,铁箭离弦……白狐中箭时那痛苦而难以置信的眼神……还有自己前世临死前,看到白狐拖着染血的身躯消失在风雪中时,心头那一闪而过的、莫名的悸动与悔意……
原来……原来如此!破庙相遇,并非偶然,而是宿命纠缠的开始!他今生救她拔箭,竟是在偿还前世射她一箭的因果!而她千年追寻,舍命相护,自断一尾……这滔天的情债,竟源于他自己亲手种下的杀孽!
巨大的荒谬感、无边的悔恨、锥心刺骨的痛苦瞬间将陈砚修淹没!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抓住地上的碎石,指甲崩裂出血也浑然不觉,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泪水汹涌而出:“是我……是我……原来是我……璃儿!璃儿!对不起!对不起啊——!”
然而,坑底的白狐,那双半阖的、空洞的琥珀色眼眸,在听到老僧揭示这惊天轮回真相的刹那,却只是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没有震惊,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就在陈砚修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就在他悔恨的泪水滴落尘埃的瞬间,坑底那气息奄奄的白狐,染血的嘴角,竟极其艰难地、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一个轻飘飘的、带着无尽释然与解脱的声音,如同风中游丝,清晰地传入在场两人的耳中,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轻笑,仿佛卸下了万古的重担:
“……呵……如此……这一尾……也算……还清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慧明大师眼中悲悯的泪水流得更急。他不再犹豫,猛地将手中托着的紫金钵盂向空中一抛!
“嗡——!”
钵盂迎风便涨,瞬间化作一座巍峨古朴、通体流转着厚重佛光与无数梵文符箓的巨塔虚影!塔身八角飞檐,庄严肃穆,带着镇压诸邪、封禁万古的磅礴伟力!正是佛门至宝——雷峰塔的投影!
“镇!”
老僧手掐法诀,一声断喝,声如洪钟!
轰隆隆!
巨大的雷峰塔虚影带着万钧之势,朝着深坑中那断尾染血、生机将绝的白狐——轰然镇压而下!
“不——!!璃儿——!!!”陈砚修发出绝望到撕裂灵魂的狂吼,不顾一切地扑向深坑,想要阻止那落下的巨塔!然而,一股柔韧而不可抗拒的佛力将他轻轻推开。
金光万道,梵唱隐隐!巨大的塔影瞬间将深坑完全笼罩!塔底与地面接触的刹那,并未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悠远的“咚”声,如同巨钟叩击大地,又似命运的终曲。一圈凝实的金色佛光涟漪以塔基为中心,急速扩散开来,扫过废墟,涤荡妖氛,所过之处,烟尘尽散,连空中残余的雷霆乌云也被瞬间驱散。
月华清冷,重新洒落大地,照亮了慈恩寺这片已化为平地的禅院废墟。
巨大的雷峰塔虚影巍然矗立,塔身流转着玄奥的佛光符文,肃穆庄严,将一切都封镇其下。塔前的地面上,只余一滩刺目的、尚未完全凝固的鲜血,在月光下泛着妖异而凄凉的暗红色光泽。
陈砚修被那佛光涟漪推出数丈,颓然跌坐在冰冷的瓦砾之中。他呆呆地望着那座镇压一切的佛塔,望着塔前那滩属于她的血,脸上的泪痕犹在,眼中的光芒却已彻底熄灭,只剩下死灰般的空洞与绝望。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身体在夜风中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魂魄。
慧明大师收回法诀,巨大的雷峰塔虚影渐渐变淡,最终化作一道金光,没入他手中的紫金钵盂内。老僧看着塔前那滩血,又看了看失魂落魄的陈砚修,最终只是双手合十,低低宣了一声佛号,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悲悯与苍凉:
“阿弥陀佛……情之一字,孽海沉沦。千年痴缠,一朝了断。苦海无涯……回头……何处是岸啊……”
叹息声在寂静的月夜里幽幽回荡,渐渐消散。唯余清冷的月光,无言地笼罩着这片劫后的废墟,和废墟上那个心已成灰的人。
时光如指间流沙,无声滑落。距那场震动京畿的慈恩寺雷劫与佛塔镇妖,已悠悠十载。
陈砚修的名字,曾如流星般闪耀于金銮殿,又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悄然抹去,迅速沉寂于宦海浮沉之中。他辞去了所有官职,挂着一个清贵的翰林院修撰虚衔,回到了江南故地。朝廷念其才学,更因当年之事讳莫如深,便将西湖畔孤山一侧、紧邻着那座沉默雷峰塔的一处小小庭院,赐予他“静养”。
庭院清幽,几竿修竹,数本芭蕉,临湖的轩窗推开,便可见潋滟湖光与雷峰塔沉默的倒影。陈砚修便在此处着书立说。他成了名动江南的大儒,文章锦绣,字字珠玑。只是人却愈发清瘦沉郁,常年着一身半旧的青衫,如同褪尽了所有颜色的枯竹。那双曾盛满清亮与野心的眼眸,如今只剩下深潭般的沉寂,偶尔望向雷峰塔时,才会掠过一丝极快、极深、痛入骨髓的波澜,随即又被更深的死寂淹没。
他极少待客,唯有每年深秋,雷峰塔周遭枫叶红透如血的时节,他会独自一人,提着一壶清酒,沿着孤山小径,一步步登上雷峰塔所在的山坡。
塔身依旧,砖石在风霜雨雪中更显沉黯苍古,缠绕其上的藤蔓年复一年地枯荣,如同封印其下那抹灵魂不灭的执着。陈砚修并不入塔,只是在塔基旁寻一块冰冷的山石坐下。面前,正对着塔底那扇沉重、封闭、仿佛隔绝了阴阳两界的石门。
他默默斟上一杯酒,清冽的酒液倒入粗瓷杯中。他并不饮,只是将酒杯轻轻倾洒在塔前冰冷的土地上。酒液迅速渗入泥土,只留下一点深色的湿痕。接着又是一杯,再一杯……动作缓慢而专注,如同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祭奠。秋风掠过山岗,卷起几片血红的枫叶,打着旋儿落在他肩头,落在那不断被酒液浸湿的泥土上。
他沉默地坐着,从日影西斜,坐到暮色四合。湖上的渔火次第亮起,倒映在塔身冰冷的砖石上,明明灭灭,如同幽魂的眼睛。他望着那扇沉重的塔门,仿佛能穿透那万钧的砖石,看到塔底深处那抹沉寂了十年的孤魂。十年,对凡人已是漫长,对塔下的她,或许只是弹指一瞬。
“璃儿……”一个低哑到几乎听不见的名字,最终从他干涩的唇间溢出,瞬间便被萧瑟的秋风吹散,不留一丝痕迹。唯有眼角一点被风吹干的冰凉,泄露了深埋于死寂之下的、永不愈合的创痛。
又是深秋。一个霜寒露重的清晨。
负责洒扫雷峰塔院落的小沙弥净心,裹紧了单薄的僧衣,呵着白气,拿着比他高出许多的大扫帚,开始清扫塔前平台上的落叶。十年如一日,塔砖依旧冰冷,落叶年复一年。
他扫到塔基背阴处,靠近那扇沉重石门的角落。这里常年不见阳光,青苔湿滑,寒气格外重。净心费力地清扫着堆积的湿叶,扫帚刮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忽然,他感觉扫帚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他好奇地拨开湿漉漉的落叶和墨绿的苔藓。只见塔基一块巨大的青黑色砖石根部,泥土似乎有些异样。他蹲下身,用扫帚柄小心地拨开浮土。
眼前所见,让年幼的净心瞬间睁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那古老的塔砖与冰冷地面接缝的深处,并非全是泥土。在那阴暗潮湿的缝隙里,竟凝结着一层薄薄的、晶莹剔透的红色冰晶!那红色极其纯粹,宛如凝固的鲜血,又似燃烧的火焰,在清晨微弱的光线下,折射出妖异而凄艳的光芒。冰晶并非死物,细看之下,竟似有生命般在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向上“生长”,如同从塔基深处顽强渗出的血泪!
更让小沙弥惊骇的是,在那红色冰晶凝结最密集的中心,在冰晶与古老塔砖的交界处,那冰冷坚硬的青黑色砖石表面,竟被这缓慢渗出的冰晶,蚀刻出了一个极其清晰、极其深刻的印记!
那印记并非文字,亦非花纹。
那分明是……一个爪痕!
一个宛如狐狸尖吻留下的、带着清晰弧度与利爪尖端的——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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