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寅时,房中众人方才各自散去。
谢毓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仰躺在房中的藤椅上闭目养神,藤椅随着谢毓的身子缓缓前后轻摇,热滚的茶汤冒着热气,险些溢出。
王庆一时不察打了个盹儿,听到咕咚咕咚的声响,忙睁开眼摇头清醒,望着谢毓发牢骚,“这明日进城,恐怕又是一场三角戏。”
谢毓抬手轻轻按压刺痛的太阳穴,疲惫轻叹道,“莫要说是墨城,且瞧着咱们自己窝里不就是三角戏了,三天一小演,半旬一大演,天天上演这么几场戏,倒也真是够新鲜。害,暮烟体谅我等此行枯燥,特意塞进几个戏子,日日换着花样来给我解闷儿啊。”
谢毓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王庆闻言呵呵苦笑两声,“您倒是看得开。”
“既来之则安之嘛。”谢毓抬眼安抚,“来者是客。”
王庆无奈摊手,“得,郡主安心,您高兴,属下也就放心了。”
“京都恐怕是要热闹了。”谢毓直起身,拿起茶几上的杯盏,轻抿浅尝辄止后便放回去。
“您的意思是…,新帝寿辰,诸国使臣赶赴东虞贺寿?”王庆眼尖地倒了那杯凉透的茶,重新倒上热茶,推至谢毓手边。
“是啊。”谢毓凝眉,“慕烟可不会放过这种机会搞事情。”
京都质子府内,慕烟端坐在书房,抬手轻揉额角,平日里挂着的那一抹笑意也消失殆尽,只余肃杀冷淡之色。
此刻房中下首坐满了人,却一片寂静。
舒鹤与舒奕相对而坐,对看一眼后,二人轻哼一声,别开视线。
安九娘与舒幕打了个照面,两个点头致意后便相默无言。
余下之人皆是东虞朝堂的三品以上大员,此次宴会是新帝登位后的第一个寿宴,故而办的格外隆重,就连各地大员也皆赶往京都。
门外传来敲门声,房中众人忙抬起眼,而后只见一头戴斗笠之人解下披风,踏进房中,直直朝上首靠近。
慕烟听到响声后,紧随其后站起身,眼底闪过一抹惊讶后,便迅速躬身行礼,“母亲。”
安婉瑜冷淡应了一声,“入座。”
“是。”慕烟抬眼轻瞪了舒鹤一眼,随即走到下首跪坐。
房中众人自知主子的入座不是对着他们说的,忙噗通跪地,“属下见过夫人。”
“滕渊明死了?”安婉瑜看了暮烟一眼,直白问道。
慕烟心中一紧,不自觉紧握拳头,须臾之后,又瞬间平静下来,她扬起嘴角抬眼乖顺点头,“回母亲的话,滕相确实自缢于滕府。”
“不过,此局并非女儿所愿。”慕烟掀起衣摆,端正跪在地面上,直直望着端坐在上首的安婉瑜。
“说来听听,”安婉瑜死盯着慕烟,心里怒极,慕烟竟敢一再忤逆她的命令,还将滕渊明活生生逼死。
“女儿本有法子收服滕渊明,可父亲来到东虞后却横插一手,将本有意与我们联手的滕渊明推到了我的对立面,滕渊明一再紧逼,甚至派了杀手来刺杀我,女儿不得已才对他出手,本是想着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警告一番,谁知,滕渊明竟那般刚烈,竟然自缢了。”慕烟半真半假地诉苦。
安婉瑜对慕烟与慕景桁之间的纷争,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们各自斗去,可慕景桁却一再对着慕烟出杀招,这便不能由着慕景桁了。
“慕景桁私自来东虞,我本以为他是来此看望你,竟未曾想…”安婉瑜瞬间卸下冷肃之色,忙起身扶起慕烟。
“阿言,你要记住,你父亲与你我不是一条心的,你可不能次次对他心软,该是你的,你就要去争去抢,滕渊明听信谣言,敢对你出手,他就该死,你杀杀了他是对的。”
安婉瑜心疼地轻揉女儿的脸颊,蛊惑道,“慕家下一任家主的位置,只能是你的。否则,你父亲那一派的势力是决计不会放过你我,你若是想好好活着,就要握紧手中的一切,嘉树若是敢跟你抢,你也不可对其心软半分,不可退让分毫,你明白吗?”
慕烟深吸一口气,垂下的眼睫轻颤,须臾后,抬起头扯起一抹微笑,温顺点头,“女儿明白,母亲让我如何做,我都听您的。”
“那就速速处理完东虞之事,回慕家。”安婉瑜缓缓握着慕烟的后颈,温声说道,“助我。”
“女儿醒的。”慕烟松开一直紧攥的拳头,错身退后半步欠身行礼,“母亲一路辛劳,晚秋已然将东苑收拾出来,您可先去歇息半宿,明日女儿再去给您问安。”
安婉瑜顿在半空中的手轻颤,眼底闪过一抹慌乱,但瞬间便被她掩藏,“阿言不愿与母亲多说会体己话吗?”
“望母亲体谅,女儿还有些琐事要处理。”慕烟淡笑道。
安婉瑜收回手,轻瞥一眼舒鹤后,便转身离开。
“恭送夫人,夫人康遂。”房内众人个个皆是跪地垂头,不敢妄动,省的这俩人寻他们撒气。
安婉瑜离开后,慕烟彻底撕下假面,眼底嘴角的笑意也瞬间消失。
只见她缓缓行至案牍阶下,而后漫不经心地坐在阶台上,随即抬手挥退房中众人。
众人退出书房后,房内便独留慕烟一人熄烛静坐。
暗处的溟渊抱剑在胸前,靠在柱身,与慕烟一同沉默。
“溟渊,墨城如何?”
一炷香后,一道冷清的询问声响起,惊动了发呆的溟渊。
溟渊缓缓踱步至慕烟身前,凝眉轻叹一口气,“恐怕,有些棘手,谢世子是聪明人,倘若他发现了……”
慕烟轻呵低笑,冷冷道,“那就让他学会闭嘴。”
“他可以查,可以踩着那群蠢货为他立威,但是,他不能毁了我的谋划,所谓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希望他聪明,也莫要聪明的过头了。”慕烟扯下腰间常年佩戴的清音铃,缠绕在指尖把玩儿。
“可要提醒槐策,免得他动作大了些,伤到了自己人。”溟渊欲言又止道。
“不必,演戏就要认真演,不然,很容易被看穿的。”慕烟摇头否决,“不得已,我不希望谢毓知道,若是当真到了你说的那般情形,槐策也定会察觉到异样,届时,再去信与他言明也不迟。”
“属下遵命。”溟渊心中总有一股不安。
墨城如今还未曾传消息,他就怕,谢世子准备大刀阔斧,一刀切割掉墨城的蛀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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