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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3章 风雪终息时（第1页）

午时三刻，介休城呼啸了大半天的狂风大雪，陡然没了势头，漫天飞舞的雪絮也渐渐消散。

阳光奋力挣脱云层的束缚，丝丝缕缕地洒在积着薄雪的城墙上，映得甲片和刀刃泛出细碎的光芒，刺得人的眼睛生疼。

原本被风雪搅得模糊的视野变得清明，城下军阵的排布、攻城器械的轮廓，都看得愈发真切。后军的云梯已稳稳架在车架上，冲车的木头上还凝着雪，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显然已准备妥当，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向着城门发起猛烈冲击。

介休城墙上的兵卒们一直没敢有丝毫松懈，轮换着紧盯着城下动静。虽说已有了主意，可他们还是忍不住分神瞥向那片灰褐色的军阵，心中既紧张又彷徨，生怕错过对方攻城的时机。

突然，一个年轻兵卒眼睛猛地瞪大，他三步并作两步往前凑了凑，手指着城下，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却又努力保持镇定地喊：“许老哥！你快来看！唐军动了，他们正在整队列阵，看样子是要准备攻城了！”

许老卒本是吃饱了，靠在城墙根下眯着眼歇息，闻声猛地睁开眼，那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手撑着城砖慢慢坐起身，还顺势伸了个懒腰，身上的疲惫没散透，倒先被这动静提了精神。

他拍了拍衣襟上的雪沫子，脚下却是快步走到城垛边，顺着那兵卒指的方向往下望，嘴里还念叨着：“别急，让我看看他们的架势。”

只见城下的李唐大军里，先前轮番叫阵的将领已悄然撤下阵去，先锋军将士们个个披甲执刃，神色肃穆，整齐列着队，显然已整装待发。

云梯、冲车等攻城器械也被推到了军阵最前头，木架上凝的雪沫子被风一吹，簌簌往下掉，一眼望去，满是整装待发的肃杀之气。

许老卒目光紧紧锁着城下的攻城器械，手心里早已满是冷汗，他在衣角上用力蹭了蹭，试图借此缓解内心的紧张，声音沉了沉，对着身旁兵卒吩咐：“快，去把弟兄们都召集起来，都到城门洞里候着，等李唐大军真攻到城下，再听我号令行事！”

一时间，城墙上有些杂乱起来，兵卒们攥着兵器，脚步匆匆地往城门洞赶，先前没停过的鼓声也跟着戛然而止。

唯有城头上那些各色旗帜还在风里摇曳，孤零零地飘着，仿佛是这场忙乱中被遗忘的守望者，倒成了这阵忙乱里唯一没动的物件。

唐军先锋阵列之中，李世民一身黑色铁甲，勒着马缰立在队前。他目光扫过城头，见上面鼓声骤停、人影晃动，心中不禁暗自思忖：“看来城里的人，也知晓我军将要攻城，等不及要动手了。”

李世民抬手一扬，动作干净利落，身旁副将立即心领神会，挥动令旗。随着一声嘹亮的号角划破长空，那声音震得人耳膜生疼，唐军先锋阵列里，推着云梯的兵士率先迈步，他们脚步沉稳，踩着雪地里的脚印朝介休城门逼近。

紧随其后的，是裹着铁皮的冲车，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沉响，震得地面都似在微微发颤。

李世民勒着马，与副将并辔跟在阵后，玄色披风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甲胄上冷冽的银纹。

他目光始终紧锁城头，见上面旗帜依旧飘着，却再无半个人影露头，先前没断过的鼓声也彻底歇了，心中不由生出几许疑惑，暗自想道：“这城静得太反常了，难道真有什么阴谋？”

大军又往前挪了数十步，离城墙已近在半里之遥，可城头依旧静悄悄的，既没见弓弩探出，也没听见半句喝问，整座城仿佛一座死城，连半分驻守的动静都没有。

李世民勒住马缰，眉头紧紧蹙起，转头对身旁副将道：“不对劲，这城静得太反常了。”

副将顺着李世民的目光望向城头，又扫了眼近在咫尺的城门，勒着马缰沉声道：“殿下说得是，按常理说，咱们都快抵到墙根了，就算守兵再弱，也该放几箭阻拦，哪会这般安静？”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佩剑，语气里多了几分谨慎，心中也涌起一丝不安，继续说道：“莫不是有诈？倘若城门后藏了伏兵，就等咱们的人靠近了再突然冲出来？或是他们故意示弱，想引咱们放松警惕？”

说着，他抬头看向李世民，眼神里带着请示：“殿下，要不先让冲车停一停，派两个斥候上前探探虚实？免得真中了他们的圈套。”

李世民抬手阻住副将的话，指节在马缰上轻轻敲了敲，目光仍紧锁着城头，心中快速权衡着利弊，语气里已添了几分不容置喙：“不必。此时停下反倒泄了士气、乱了军心，咱们既已逼到城下，再退半步，反倒让城里的人看出怯意。”

他略顿了顿，玄色披风被风扫过马腹，又道：“再者，这城静得反常，越是这般，越要接着往前压，真有圈套，早该显了，若没有，再逼一逼，自会有动静。”

说罢，便对着身后传令兵扬声下令：“冲车继续前移，云梯手准备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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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令传下，唐军将士们的气势瞬间提了上来，攻伐的势头愈发迅猛，车轮碾雪的沉响里混着甲胄碰撞声，直朝着城门逼近，连空气都似被这股势头逼得紧绷起来，仿佛一触即发。

冲车前端裹着的厚铁皮，在烈日下泛着冷光，随着兵士们齐声发力，重重撞向介休城门。

“咚——”一声闷响炸开，那声音仿佛一道惊雷，震得城门框上的积雪簌簌往下掉，连城墙都似被这股力量撼动得微微颤抖。

守在城门洞里的许老卒，被这撞门声震得耳膜发疼，但他依旧强忍着，伸手死死按住身旁要起身的兵卒，低声道：“别急，再等一等。”

话音刚落，第二声撞门声又响了，这次更重，城门已隐约传来木轴松动的“吱呀”声，门外唐军的呐喊声也清晰地传了进来，那声音让人胆战心惊。

冲车旁的唐军兵士见城门未破，又攒着力气往前推，直到第六下撞击时，“咔嚓”一声轻响，城门上的木栓已断了半截，仿佛是城门在做最后的挣扎。

带队的唐军校尉眼中一亮，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正想喝令再加把劲，却见城门忽然从里面缓缓打开，许老卒领着百多个卸了兵器的兵卒，举着白旗走了出来。

见此情形，那唐军校尉猛地顿住脚步，整个人径直愣在原地，手里还攥着指挥冲锋的令旗，眼神里带着诧异：“怎么回事？他们怎么突然投降了？”

他反应过来后，下意识地抬手大喝：“停！全都住手！”

一时间停止进攻的号令声响接连响起，攻城的兵士们闻声骤停，扛着云梯的僵在原地，推着冲车的也松了力，原本震天的喊杀势头瞬间歇了，只剩寒风卷着雪沫子，在城门前打着旋儿。

校尉盯着许老卒手里的白旗，又看了看那些卸了兵器的守军，一时竟忘了该如何应对，大脑一片空白，只转头往李世民的方向望去，等着进一步号令。

李世民远远望见城门洞开，冲车停在原地，原本迅猛的攻城势头骤然一窒，眉头当即皱了起来，心中有些疑惑。

他手中攥紧马缰，一夹马腹，玄色披风在身后扬起，带着亲卫策马往前，不多时便到了城门近处，目光扫过举着白旗的许老卒，又看了看身旁停住的冲车，语气沉了沉：“尔等这是何意？”

不等唐军校尉答话，许老卒率先往前迈了半步，双手高高举着白旗，声音沙哑却透着哀求，仰头望着李世民，心中虽忐忑不安不却也依旧开口道：“将军，我等守不住这城，愿降。只求将军开恩，给弟兄们留条活命的机会，也请您手下留情，善待城中无辜百姓。”

话音落定，他深吸一口气，率先“咚”地一声双膝跪地，积雪被膝盖压出深深的印子，额头触地，身后百多个兵卒见状，也跟着齐齐俯身，动作整齐地跪了下来，垂首磕头，一时间城门洞里静了下来。

李世民勒着马缰，目光扫过跪地的许老卒等人，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心中暗自思索着对方的意图，沉声发问：“刘武周、宋金刚何在？还有那白甲军在何处？城中的大军，又在何处？”

许老卒垂着头，声音里掺着几分涩意，断断续续地回话：“他们……都没了，刘大王兵败后，一直也未曾谋面，宋将军听闻是已经归天了，那银……白甲军……前几天悄摸着也走了，如今城里哪还有什么大军，就只剩我等一百多弟兄，守着这空城撑到现在………”

李世民闻言，握着马缰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顿，显然微微一怔，心中暗自思忖：“原来如此，怪不得这城如此安静。”

他目光扫向城头依旧摇曳的旗帜，眉头微蹙，紧接着追问道：“既只剩你们这些人，那城头那些旗帜是怎么回事？”

许老卒依旧垂着头，手指无意识绞着衣角，声音带着几分局促：“小老儿不识字，哪辨得清是何旗帜？先前只想着，把城里能找着的旗子全挂上，看着热闹些，好歹能给弟兄们壮壮胆气，也盼着能唬住城外的大军……”

说到这儿，他微微抬头，目光怯生生地望向李世民，语气里添了几分恳求：“将军，小老儿先前听人说，秦王殿下素有仁心，善待投诚之人，今日斗胆求您，能不能替我等弟兄向殿下求个情，留我等一条小命？还有城中的百姓，都是些寻常人家，也请将军多多善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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