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年,孙荣屡试不第,渐渐地,大家对他就没有那么热络了,甚至在背地里偷偷议论,觉得他这辈子可能都考不上举人了。
书院里原本答应免除他的束修,如今也不做数了,要求他和其他学子一样,交过了束修才能继续在这里读书。
孙荣恨恨的看向对方,最终一言不发,选择了退学。不是他交不起束修,而是时至今日他才明白,自己当初错的有多么离谱。
孙父孙母对于他再次退学的事情,表现的很平静,毕竟他已经快三十岁了,读了这么多年书也没读出一个结果来,早都该退学回家了。
续弦的事情再一次被提起,这次孙荣同意了,但是他有一个条件。“我要进京去试一次,重新找个书院,要是我还是没能成功,就回来娶妻生子。”
孙家还算有些家底,不然也不能一直支撑他在县城里读书,但是旱灾刚刚过去,损失了一年的收成,家里只能拿出一百两银子给他。
于是,孙荣就收拾了行囊,带着这一百两银子出发了。本来这笔钱是足够支撑他走到京城的,可惜他在路上生了一场大病,在客栈里足足躺了十几天,再加上请大夫吃药的花费,那一百两就所剩无几了。
眼看着京城就快到了,他却没有办法继续往前走,因为他知道,就算是进了京城,没有银子的话,他也进不了书院。
好在客栈的掌柜人还不错,看他能写会算的,就收留了他,除了包吃住之外,每个月还能领一点工钱。孙荣就暂时留在了这里,打算存到钱之后再从长计议。
那天碰到周重阳实在是个意外,孙荣设想过无数次,有朝一日他出人头地之后,两个人再见的场面,但是从来没想过是这么一个场景。
在京郊的一家客栈中,对方是衣着光鲜的客人,自己却只是一个落魄的账房,他当时什么也没想,转身就想逃走,可惜却没来得及。
周重阳叫住他的那一瞬间,他甚至是有些恨他的,恨他为什么记性那么好,十几年不见了,居然还能一眼就认出他来。
等洪知意带着孩子走过来的时候,孙荣连多看他们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如果可以,他只想钻进地缝里,也不愿面对有可能到来的羞辱和取笑。
周重阳走了之后,掌柜的拿了一锭银子给他,说是早上退房的那个客人留给他的。“你运气还真不错,居然有人白送银子给你。”
孙荣这才知道自己完全想岔了,他怔怔地看着那锭银子,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还是在掌柜的催促之下,才伸手接了过来。
明明只是一锭十两重的银子,在他手中却仿佛重逾千斤,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等天气暖和了之后,路上好走了,孙荣也终于存到了几两银子,于是,他想把这份工给辞了,临走之前,又把那锭银子还给了掌柜的。
冥冥之中,他知道周重阳一定会再来那家客栈的。就算他不喜欢对方,也不得不承认,其实周重阳是个很好的人。
孙荣没有继续往京城的方向走,哪怕此时他距离京城只有一步之遥。而是沿着原路返回了家里,看着家中头发花白的父母,和年幼的孩子,这一次,他决定永远地留了下来。
没多久,他就和村子里一个姑娘成亲了。本来他这个年纪已经不好说亲了,凑巧的是那姑娘之前也定过亲,只是成亲之前男方生病死了,这才把婚事给耽搁了下来,拖到了二十岁还没嫁出去。
双方家里都着急的很,这门亲事简直是一拍即合。好在孙家家境殷实,那姑娘性子也敦厚,夫妻两个人相处的还算和谐。
成亲之后没几年,孙家又添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把孙父孙母欢喜的不行,念叨着,“早就该如此了!”
孙荣经历了一场大病之后,心态也平和了许多。回家之后,就渐渐地从孙父手中接过了养家糊口的重担,成了家中的顶梁柱。
偶尔家中不忙的时候就和妻子闲话家常,再逗逗几个孩子,日子过的也算不错。
有一日,他正带着三个孩子在游戏,突然听邻居说起隔壁村子周家大儿子中了进士的事情,这在乡下可是天大的新闻,大家都在说周重阳要做大官了。
孙荣听了之后,默了一瞬,又笑了起来,在小女儿的催促声中,继续带着孩子们玩了起来。
过了十几年之后,一直在京城为官的周重阳又突然回来了,村子里又开始沸腾起来,有的人说他是被贬了,也有的人说他是回来尽孝的,总之是众说纷纭。这两种说法中,孙荣是更倾向于后者的。
没多久,孙荣就听说他去后山村私塾里当了先生,教孩子们读书。大家都不傻,不管周重阳是因为什么回来的,一个堂堂进士来教书,怎么看都是大家赚到了。
于是,附近村子里的人家,只要读的起书的,都把孩子送了过去,一时之间,私塾里人满为患。
刚好孙荣的大孙子也到了读书的年纪,平时他也会教他读一些启蒙书籍。但是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孙荣就让儿子把孙子也送进了后山村私塾。
家里人都很不理解,明明自家就有一个秀才,为何还要花那个钱把孩子送去私塾呢?
孙荣也不解释,只是把大孙子叫到了跟前,“你去了之后,一定要好好读书,听那位周先生的话。祖父不求你光耀门楣,兼济天下,但是至少要学会为人处世之道,能做到独善其身,就已经很好了。”
孩子还有些懵懂,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祖父,我记住了。”
孙荣摸了摸孙子的脑袋,温和地说:“去吧!不要耽误了时辰。”
又过了几年之后,这个孩子在周重阳的推荐之下,也去了县学读书。孙荣觉得很欣慰,不过他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了,最终还是没能看到自己的孙子长大成人。
不过,他相信周重阳教出来的孩子差不了,至少,比自己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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