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原本坐在铺子里哭哭啼啼不停的老妇人闻声,哭声一顿,拿着已经皱巴巴的帕子沾了沾眼角,瞧了眼站在铺子外使眼色的小儿子,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如蚊似的开口道:
“要不就如你弟弟说的那般,让他负责打理这茶庄,你回乡打点祖业,左右都是自家的产业!”
男子一脸平静的听老妇人说完,笑着站起了身子,冷声唤进了在门外装大爷的兄弟,随手扯下了腰间的一枚雕刻着卧鹿钮的小印,丢在了老妇人左手边的角几上。
“韩大哥、何大哥,今个儿正巧你们都在,不如也做个见证吧!”男子看都没看那进门就坐在老妇人身边跷二郎腿的兄弟,转身对着门外不远处看热闹的二人,拱手说道。
被点到头上的二人,表情一怔,有些为难的左右张望了下,双腿如灌铅般的往铺子里走去。
人群里看热闹的云悠然,也已经从围观群众的嘴里,得知了两人的身份。
这茶庄是属于江北林氏家族的产业。
负责打理茶庄的那男子则是林家宏字辈里的长子林宏英;
那位支使着老娘出来折腾的,则是林家宏字辈里的小儿子林宏芋;
至于那哭啼不止的老妇人,正是两人的母亲林谭氏。
而被林宏英叫到头上的韩姓男子和何姓男子,分别是东街上多宝阁的掌柜韩如风和何家酒楼的掌柜何智霖。
两人均是白手起家的好男儿,为人仗义,遇到有困难的外乡人,总是能帮助几分,平日做生意亦是童叟无欺,算得上是街上挺有脸面的好人了。
刚刚老妇人没有哭闹的时候,两人也曾上前劝说,却不想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会儿自然不愿意搅进别人的家务事里。
“韩大哥、何大哥,你们是这条街上的老人了。
想必当初我接手这玉林茶庄时候的境况,你们也有些记忆。
我十几年来辛苦打理,可谓是起五更爬半夜了,连家里妻子生产时,我亦是在南边采购茶叶,只为了能将采买时的进价压下那么一分一毫。
如今这茶庄终于走上了正轨,却不想倒是成了那占了便宜的狠心人了!”林宏英对着围观群众抬了抬手,压下了那吵杂的议论声,回身拱手对着那两位被点名请进铺子里的男子拱手作揖,半侧着身子,对着坐在官帽椅上喝茶的老妇人,朗声说道。
老妇人的唇哆哆嗦嗦的嘎巴了两下,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不想林宏英已经话题一转的说到了旁处。
“母亲,若是您没灭了良心,您说一句您的来历吧!”林宏英继续说道。
林宏英的话音一落,围观群众就如水滴落入热油般的开了锅,议论声此起彼伏,颇有一种看到了惊天猛料的感觉,即便是想要退出包围圈的云悠然,这会儿也被吊起了兴致。
“你这是什么意思?”那老妇人吭哧吭哧的喘了几口粗气,颤抖着手指着林宏英,脸上泛着青紫,厉声道。
“您,林谭氏,济南府人士,本就是逃荒来到我家的落魄女子,身边更是跟着还未满三个月的林宏芋。
我父亲疼惜我自小没了娘亲,见你虽然落魄,却干净利索,这才让你做了我院子里的管事婆子,平日里负责照料我的吃穿。
转眼过了一年有余,我突发高烧,父亲放心不下,自然是漏夜前来探望我,而你却拉着我父亲做下那丑事,趁机爬上了我父亲的床,成为了我的继母。
我说的可曾有不对的地方?”林宏英脸色如常的朗声说道,只是眼中闪烁的点点泪光,却能让人瞧出他是被人逼到了绝地上。
“你你怎么能这般说我?
我这些年待你可曾有过亏待的地方?不但照顾你的吃穿,更是在你父亲过世后,为你娶得贤妻,即便我不曾生你,可是我却是实打实的养了你。
生恩不及养恩大,你也算是读过书的人,怎么会如此狼心狗肺?”林谭氏也不再落泪,蹭蹭两步就窜到了林宏英身旁,手指恨不得知道了林宏英的鼻尖上,字字诛心的说道。
林宏英笑着拨开了林谭氏的手指,单手拍着胸口,厉声道:“你不曾亏待我?
那些年,家里算不得富裕,而西席束又不便宜。
您的宝贝儿子要读书,您就对我父亲说我天资有限,不如打理家里的庶务,一封假冒父亲笔迹的信,将我从麓山书院召回了家里。
十年寒窗,我在书院里的成绩是人人有目共睹的,不说定然能考中两榜进士出仕,却也能顺顺利利的考上举人,做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吧!
可是父亲为了家里和睦,便那样纵了你,转头劝我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让我不与你计较!
即便如此,我却在回来之前就有了秀才的身份,而你所谓的天资聪颖的小儿子,不过就是个白身,白白浪费了若干银两!
你说你为我娶得贤妻?你怎么能如此仗义凌然的说出口?
我母亲曾为我定下娃娃亲,与我家丈母更是手帕交,你却说她贺家的家教不好,闹着要退亲,只为了家附近那位自小就痴傻的任家三姑娘的一百二十抬嫁妆。当日若不是我舅舅出面来调节,我娘子如今坟头上的草都有人高了吧!
娘子进门,你亦是处处为难,甚至连我娘子先后三次生产,你一次都未曾出现过,而林宏芋的娘子才刚有孕,你便让我已经有孕七月的娘子和你一块去照顾她。
你居然也说得出口,连我都替你脸红。
不过这些我都不与你计较,毕竟你真的照顾了我十年,更是伺候我父亲勤谨,虽说有些混不吝,但是我都可以理解,毕竟是人都会心疼自己的儿子。
父亲过世后,我按照父亲临终时的嘱托,让你带来的儿子林宏芋留在老家,打理家中的百亩良田,让他能有吃有喝,不为生计发愁。
百亩良田的出息,居然不够你们在老家嚼用,多次来铺子里要钱,我都不曾与你抱怨过,却不想我的不言语,让你们当我是个面人,如今更是想要谋夺了我林家的祖业!”
说到这,在场围观群众都站在了林宏英的立场上,对于那穿着锦衣华服和发带金银首饰的老妇人一脸鄙夷,恨不得上前吐上几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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