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远心头一紧,加快脚步冲过去。只见林小雨家那间低矮的土屋,半边已经泡在浑浊的泥水里。林小雨浑身湿透,站在及膝深的水中,哭喊着拼命想往屋里冲,却被汹涌的水流冲得站立不稳。屋里传来她父亲林老蔫含混不清的醉骂和什么东西倒塌的巨响。
“小雨!”方明远一把拉住差点被水冲倒的女孩,“你爹呢?”
“爹……爹还在里面!他不肯出来……酒……酒瓶子倒了……”林小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煞白。
方明远看了一眼不断上涨的浑浊水面和摇摇欲坠的土屋,对身后赶来的村民喊道:“快!把小雨带到高地上去!”说完,他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蹚着越来越深、越来越急的泥水,冲进了昏暗的屋子。
屋里一片狼藉。浑浊的泥水已经漫过小腿肚,漂浮着散乱的柴禾、破碗和几个空酒瓶。林老蔫瘫坐在墙角,半身泡在水里,手里还抓着一个酒瓶,醉眼朦胧地骂骂咧咧,对逼近的危险浑然不觉。一根支撑房梁的木柱被水泡得发软,正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屋顶的茅草簌簌往下掉着泥水。
“林大哥!快走!房子要塌了!”方明远趟水过去,用力去搀扶他。
“滚……开!老子……不……不走!”林老蔫醉醺醺地挣扎,力气大得惊人。
就在这时,“咔嚓”一声脆响!那根腐朽的木柱终于断裂!半片屋顶带着沉重的泥浆和茅草,轰然塌陷下来!千钧一发之际,方明远用尽全身力气将林老蔫猛地往旁边一推!
“轰隆——!”
泥水四溅,尘土飞扬。塌下的屋顶将方明远和林老蔫隔开。林老蔫被推到相对安全的角落,吓醒了大半酒意,呆若木鸡。而方明远则被坍塌的土块和断裂的椽子砸中了左肩和后背,闷哼一声,整个人被泥水淹没。
“方老师!”外面的村民惊叫起来。
方明远呛了一口泥水,左肩传来钻心的剧痛,几乎让他晕厥。冰冷的泥水刺激着他,求生的本能让他奋力挣扎。他咬紧牙关,用还能动的右手拼命扒开压在身上的杂物,在浑浊的水里艰难地冒出头,剧烈地咳嗽着。
“快!救人!”村民们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冲进来,扒开瓦砾,把浑身泥浆、脸色惨白的方明远和林老蔫拖出了即将完全倒塌的危房。
后坡高地上,挤满了惊魂未定的村民。雨势稍歇,但野龙沟方向传来沉闷如雷的轰隆声,浑浊的山洪如同脱缰的野马,冲垮了堤岸,席卷着树木和石块,咆哮着冲向下游。林小雨家的土屋,在洪水中轰然倒塌,瞬间被浊浪吞没。
林小雨看着被村民搀扶上来、浑身泥泞、左臂不自然垂落的方老师,又看看狼狈不堪、酒意全无、满脸后怕的父亲,“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到方明远身边。
方明远想抬手摸摸她的头,左肩却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湿冷的衣衫。他强撑着对围过来的村民挤出个笑容:“人……人没事就好……”
话未说完,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他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冰冷的雨水打在他滚烫的额头上,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方明远病了。高烧像野火一样在他体内肆虐,左肩的伤处肿得老高,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他被安置在村长家唯一干燥的里屋炕上,昏昏沉沉,意识模糊。时而是暴雨夜倒塌的教室,时而是山洞里跳跃的篝火,时而是李雯决绝离去的背影,时而是孩子们在泥水中抢救课本的小手……混乱的画面交织翻滚,最后定格在林小雨惊恐的小脸和那铺天盖地砸下来的黑暗。
村民们轮流来看望,送来草药和稀粥。老村长唉声叹气,林老蔫蹲在墙角,第一次露出了懊悔的神情。但守在方明远身边时间最长的,是那群孩子。
赵铁柱像个小大人,沉默地帮着换冷水浸过的布巾敷在方明远滚烫的额头上。王小虎偷偷从家里摸了两个鸡蛋,塞给负责熬药的林小雨。其他孩子也总是找借口溜进来,怯生生地看一眼炕上昏睡的老师,又悄悄退出去。
夜深人静时,方明远在昏沉中感到一丝凉意覆上额头,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炕沿边,林小雨正小心翼翼地用湿布给他擦拭脸颊,小脸上满是担忧。赵铁柱靠坐在炕边的地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手里还攥着一块湿布。
方明远想说话,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动了动手指。
林小雨立刻察觉了,小声说:“老师,你醒了?要喝水吗?”
方明远微微摇头,目光落在炕头那张破旧的小木桌上。昏黄的油灯下,桌面上放着一张皱巴巴的、烟盒拆开铺平的纸片。纸片上,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四个字:
“老师快好。”
字迹稚嫩,笔画生涩,甚至有几个字缺了笔画,显然是初学者的手笔。方明远认得出,那是他教过的字。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仿佛看到孩子们围在一起,就着油灯微弱的光,用他削好的铅笔头,一笔一画,无比认真地写下这四个字。那里面,有林小雨的期盼,有赵铁柱的沉默守护,有王小虎的笨拙歉意,有所有孩子最朴素的愿望。
他艰难地抬起未受伤的右手,指尖轻轻拂过那张粗糙的纸片,拂过那稚嫩却重若千钧的字迹。高烧带来的眩晕和疼痛依旧折磨着他,但心底深处,却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融化,滋生出一种比病痛更强大的力量。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微弱的晨光,正努力穿透厚厚的云层,试图照亮这片劫后余生的山村。
第七章流言蜚语
方明远在炕上躺了整整七天。高烧如同退潮般缓缓离去,留下的是持续的虚弱和左肩钻心的钝痛。每一次试图挪动身体,都牵扯着那片被瓦砾重创过的筋骨,提醒他山洪之夜的凶险。村长家那铺烧得暖烘烘的土炕成了他临时的堡垒,窗外是雨后初晴、泥泞未干的山村。
孩子们依然是他最忠实的探望者。赵铁柱每天放学后必定会来,有时是端一碗林小雨熬好的草药,有时只是默默地坐在炕沿边的小板凳上,翻看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偶尔抬眼看看老师。王小虎来得也勤,他不再躲闪,甚至会和赵铁柱低声交谈几句,目光扫过方明远时,带着一种混合着感激和愧疚的复杂情绪。林小雨则像只忙碌的小蜜蜂,小心翼翼地帮老师擦拭脸颊,整理被角,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担忧。
那张写着“老师快好”的烟盒纸,被方明远用一块小石头压在了炕头的窗台上。阳光好的时候,粗糙的纸面和稚嫩的铅笔字便清晰可见。这成了他精神上的慰藉,支撑着他熬过疼痛和漫长的恢复期。
第十天,方明远终于能勉强下地了。他拒绝了赵铁柱和林小雨的搀扶,咬着牙,一步一步挪到门口。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雨后清新的空气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扑面而来。阳光有些刺眼,他眯起眼睛,望向村口的方向——那里,新教室的土墙已经垒到了齐胸高,像一道沉默的堤坝,矗立在劫后余生的土地上。
“老师,您慢点!”林小雨紧张地跟在他身后。
“没事。”方明远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但语气坚定,“躺久了,骨头都锈了。得去看看咱们的教室。”
他走得极慢,每一步都牵扯着左肩的伤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赵铁柱和王小虎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后,保持着半步的距离,像两个沉默的护卫。路上遇到的村民,远远地看见他,会停下脚步,脸上堆起笑容,关切地问候几句:“方老师,能下地啦?好点没?”那笑容里,有真诚的问候,却也似乎掺杂着一些别的、难以言说的东西。方明远敏锐地捕捉到他们眼神中一闪而过的闪烁和欲言又止。
“好多了,谢谢大家关心。”方明远一一回应,心头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走到村口,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沉。工地上只有稀稀拉拉七八个人在干活,大多是上了年纪的村民。本该热火朝天的场面显得异常冷清。新垒的土墙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旁边堆放的木料和土坯也少了许多。
“人呢?”方明远皱紧眉头,看向身边的赵铁柱,“昨天不是说今天要上大梁吗?壮劳力呢?”
赵铁柱低下头,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的泥块,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王小虎也扭开了脸。
“说话!”方明远的声音沉了下来。
“……张婶家栓子他爹……说家里猪病了,走不开。”赵铁柱的声音很低,“李二叔……说腰疼的老毛病犯了。还有……”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好几个,都没来。”
方明远的目光扫过空旷的工地,又看向远处那些紧闭的院门。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悄缠绕上心头。他想起路上那些村民躲闪的眼神和客套的笑容。
“孩子们呢?”他换了个问题,声音有些干涩,“今天……怎么没见他们来帮忙搬小东西?”
这一次,连赵铁柱都沉默了。他攥紧了拳头,指节有些发白。
方明远的心猛地一沉。他没有再追问,只是缓缓走到新教室的土墙边,用未受伤的右手,轻轻抚摸着那粗糙、冰冷的土坯表面。阳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却驱不散眼底的寒意。
流言像山间的瘴气,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起初只是灶台边、田埂上几句含糊的嘀咕,带着暧昧不明的语气。
“听说了吗?方老师那晚……为啥那么巧就救了林老蔫?”
“啧啧,王寡妇家那晚水淹得也不浅,咋没见方老师去?”
“可不是嘛,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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