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的心被深深触动了。名校名师的光环,与火灾现场那个蜷缩在角落、浑身烧伤的沉默老人,这两个形象在她脑海中激烈碰撞,让她迫切地想知道,这三十年的漫长时光里,这位曾经的名师,是如何在这样一个普通甚至有些破败的社区里,继续践行着他那句“老师该做的事”?
“那……他退休后,还教学生吗?”林薇试探着问。
“教!怎么不教!”一个略带沙哑的年轻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黑色运动服的年轻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人群外围。他剃着利落的短发,眉宇间带着一股英气,眼神却异常沉静。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深棕色的旧木盒子。
“张磊?”赵大妈认出了来人,“你不是去京城打比赛了吗?怎么回来了?”
被称作张磊的年轻人没有回答赵大妈的问题,他的目光径直落在林薇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又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记者同志,”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你想知道陈老师退休后做了什么?我就是他‘教’出来的。”
他走到林薇面前,将手中的旧木盒轻轻放在旁边的石桌上。盒子表面油漆斑驳,边角磨损得厉害,但擦拭得很干净。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了盒盖。
里面,是一副象棋。棋子是普通的塑料材质,红黑两色,不少棋子的边缘都有磕碰的痕迹,甚至有几个“车”和“马”的底座明显是用胶水重新粘合过的。然而,每一枚棋子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张磊拿起一枚红色的“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棋子边缘那道细微的裂痕,眼神变得有些悠远。
“十五岁那年,我是个混蛋。”他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坦诚,“逃课、打架、顶撞老师、偷家里的钱去网吧……我爸的皮带抽断了好几根,我妈的眼泪流干了,都没用。所有人都说,我张磊这辈子算是完了,迟早进少管所。”
“那天下午,我又跟人打了一架,鼻青脸肿地晃荡回来,心里憋着一股邪火没处发。路过社区那个废弃的小花坛时,看见陈老师一个人坐在石凳上,面前摆着这副象棋,自己跟自己下棋。夕阳照在他身上,安安静静的。不知怎么的,那股邪火就冲他去了。”
张磊的声音低沉下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燥热的黄昏。“我冲过去,一把掀翻了棋盘!棋子哗啦啦滚了一地。我冲他吼:‘装什么清高!一个没人要的老头子!’”
人群里传来几声压抑的惊呼。赵大妈捂住了嘴。林薇的心也揪紧了,她难以想象,眼前这个气质沉稳的年轻人,当年竟会做出如此暴戾的举动。
“陈老师当时什么反应?”林薇轻声问。
张磊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复杂的苦笑:“他什么也没说。甚至没看我一眼。就那样慢慢地弯下腰,佝偻着背,一枚一枚,把散落在泥土里、草丛里的棋子捡起来。他的手很慢,动作却异常专注,好像在做一件无比重要的事情。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就那么站着,看着他捡。心里的火莫名其妙地熄了大半,只剩下一种说不出的烦躁和……一点点的慌。我等着他骂我,或者打我,至少也该瞪我一眼吧?但他没有。他捡完最后一枚棋子,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泥,然后才抬起头,很平静地看着我,问了一句:‘会下棋吗?’”
张磊顿了顿,手指用力捏紧了那枚“帅”:“我当时愣住了。我以为他会愤怒,会斥责,会像其他人一样骂我‘小流氓’、‘没教养’。但他没有。他就那么看着我,眼神里没有厌恶,没有恐惧,甚至没有多少惊讶,只有一种……很深的平静,像一潭水。”
“我鬼使神差地摇了摇头。”
“他指了指对面的石凳,‘坐下,我教你。’”
“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中了什么邪,竟然真的坐下了。”张磊的眼神里充满了回忆的迷茫,“他就从最基本的‘马走日,象走田’开始讲,讲得很慢,很耐心。他说话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好像有种力量,能让人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听。那天,我们下了三盘,我输得一塌糊涂。临走时,他把这副象棋塞给了我,说:‘拿着,有空来找我下。’”
“后来呢?”林薇已经完全被这个故事吸引了。
“后来?”张磊的目光落在棋盘上,“我一开始根本没当回事。那破棋盒被我随手扔在床底下,积灰。直到有一次,我又在外面惹了事,被堵在巷子里,挨了顿狠的。鼻血糊了一脸,回到家,爸妈又是一顿打骂,家里鸡飞狗跳。我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又气又恨又委屈,觉得全世界都跟我作对。然后,我看到了床底下那个盒子。”
“我把它拖出来,打开。棋子还是那些棋子。我脑子里突然就响起了陈老师那天下午的声音,‘马走日,象走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自己摆开棋,照着记忆里他教的方法,自己跟自己下。下着下着,心里的那股暴戾和委屈,好像真的被那些方寸之间的进退攻守给慢慢捋平了。”
“第二天下午,我揣着棋盒,又去了那个小花坛。陈老师果然在那里。他没问我昨天为什么没来,也没问我脸上的伤怎么回事,只是像昨天一样,指了指对面的石凳,‘来一局?’”
张磊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真正的笑意:“从那以后,几乎每天下午,只要他在,我都会去。有时候下棋,有时候就听他讲些故事,讲历史,讲人生,讲他以前教过的学生。他的话不多,但每一句都好像能说到我心里去。他从不教训我该怎么做人,但在他面前,那些打架斗狠、逃课泡吧的事情,好像就变得特别没意思,特别……幼稚。”
“这副象棋,”张磊轻轻抚摸着盒子,“成了我的‘定心丸’。每次心烦意乱,或者又想犯浑的时候,我就拿出来摆弄摆弄。有一次,我输急了,又犯了浑,抓起棋盘想摔,被他按住了手。他看着我的眼睛,只说了一句话:‘棋盘如人生,落子无悔。输赢是常事,但掀了棋盘,就什么都没了。’”
“那句话,像根针一样扎进了我心里。”张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后来,我慢慢收了心,开始看书,重新捡起荒废的功课。再后来,我迷上了围棋,发现自己在这方面有点天赋。陈老师知道后,把他那点微薄的退休金省下来,给我买了围棋入门书,还托人帮我找老师……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周围安静的邻居,最后定格在林薇脸上:“你们说他退休了,不做老师了?不。他一直在做。他用这副破象棋,用他的耐心和平静,用他那些看似平常的话,把一个差点走上歪路的混混,硬生生地‘教’回了正途。他教会我的,不只是棋艺,是怎么面对输赢,怎么控制脾气,怎么……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晚风吹过,梧桐树叶沙沙作响。石桌上,那副饱经沧桑的象棋在夕阳余晖下,每一枚棋子都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张磊的故事像一把钥匙,不仅打开了陈明德退休后生活的一角,更在每个人心中,点亮了一盏关于“老师”真正含义的灯。
林薇的笔尖悬在纸上,久久未能落下。她看着张磊珍重地合上棋盒,目光下意识地投向社区深处。在那里,还有多少像张磊一样,被陈老师那盏“心灯”照亮过的人生?她听到旁边有邻居在小声议论:“李强家那会儿,要不是陈老师……”新的线索,新的故事,如同暗夜里的星辰,开始在她眼前闪烁。
第三章无声的救赎
社区小广场的梧桐树影被夕阳拉得细长,人群渐渐散去,空气中还残留着张磊故事带来的震撼余波。林薇收拾着录音笔和笔记本,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纸页,那句“李强家那会儿,要不是陈老师……”的低语,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探寻的涟漪。她抬起头,目光扫过暮色渐浓的社区,最终落在不远处一栋亮着温暖灯光的单元楼门口——那是邻居们刚才议论时目光所指的方向。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发丝,迈步朝那扇透着生活气息的门走去。敲门声响起,片刻后,门开了。一个身材敦实、穿着干净条纹t恤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拿着块抹布,显然正在收拾晚饭后的碗筷。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角有细密的皱纹,那是生活磨砺后的痕迹,但眼神明亮,透着一种踏实的满足感。
“您找谁?”他问,声音平和。
“您好,请问是李强先生吗?”林薇出示了记者证,“我是《晨报》记者林薇,想向您了解一些关于陈明德老师的事情。”
李强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随即眼神变得复杂起来,那里面有惊讶,有追忆,还有一种深沉的感激。他侧身让开:“请进吧,林记者。”
屋内窗明几净,收拾得井井有条。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趴在茶几上画画,听到动静抬起头,脆生生地喊了声“爸爸”。李强走过去,宠溺地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妞妞乖,去里屋玩会儿。”小女孩乖巧地应了一声,抱着画本跑开了。
“这是我女儿,妞妞。”李强招呼林薇坐下,倒了杯水,“今年七岁了,皮实得很。”他的语气里是藏不住的自豪,但当他重新看向林薇时,那份自豪感被一层更深的情绪覆盖了。他沉默了几秒,像是在积蓄勇气,然后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陈老师……他救了我们家,救了妞妞的命,也救了我这个人。”
他端起水杯,却没有喝,只是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杯壁,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暮色,仿佛穿透了时光,回到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
“那是四年前,妞妞才三岁多的时候。”李强的声音像蒙上了一层灰,“孩子突然发高烧,怎么也退不下去,送到医院,查出来是……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他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喉结滚动了一下,“晴天霹雳啊。我和孩子妈当时就懵了。医生说,有得治,但费用……对我们这种普通工人家庭来说,就是个天文数字。”
“那段时间,天都是黑的。”李强低下头,看着自己布满老茧的手,“我白天在厂里干活,晚上去医院守着,看着妞妞小小的身子插满管子,疼得直哭,我的心就跟刀绞一样。孩子妈整日整夜地哭,眼睛肿得像核桃。厂里的活计也干得心不在焉,差点出了事故,被工头骂得狗血淋头。家里那点积蓄,像水一样流进了医院,很快就见底了。亲戚朋友能借的都借遍了,可还是远远不够。”
他停顿了很久,房间里只剩下墙上挂钟滴答的轻响。“我那时候……整个人都垮了。觉得老天爷太不公平,为什么要把这样的灾难降到我女儿头上?为什么偏偏是我?心里憋着一股邪火,没处发泄,又不敢在孩子和老婆面前表现出来。我就……开始喝酒。”他的声音更低,带着浓重的羞愧,“越喝越多,越喝越凶。白天在厂里强撑着,晚上就躲在外面喝得烂醉如泥。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我控制不了自己。我觉得我完了,这个家也完了。”
“有一次,我又喝得酩酊大醉,深更半夜才晃荡回社区。记不清是怎么走到楼下的花坛边了,脚下一软就栽倒在地上,吐得一塌糊涂。又冷又难受,心里更是绝望得像掉进了冰窟窿,就那么躺在冰冷的泥地上,真想就那么睡过去,永远别醒过来算了。”李强闭上眼,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夜的刺骨寒意和深入骨髓的绝望。
“就在我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有人靠近了。我以为是巡逻的保安或者邻居,嫌我丢人,要赶我走。我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就那么躺着。可是,那人没说话,也没拉我。他蹲了下来,然后,我感觉到一件带着体温的旧外套,轻轻地盖在了我身上。”
李强猛地睁开眼,眼眶已经泛红:“我勉强睁开眼,借着昏暗的路灯光,看到的是陈老师那张平静的脸。他就那么蹲在我旁边,看着我,眼神里没有嫌弃,没有责备,只有一种……很深很深的悲悯和理解。他什么也没问,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说:‘地上凉,起来吧。’”
“他把我扶起来,架着我,一步一步把我送回了家。我老婆开门看到我这副样子,又看到陈老师,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陈老师把我安顿在沙发上,给我倒了杯热水,对我老婆说:‘孩子要紧,大人不能先垮了。’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砸在我心上。”
“第二天下午,我宿醉刚醒,头疼欲裂,心里更是羞愧难当。门铃响了,是陈老师。他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用旧报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他没进门,就在门口,把那包东西塞到我手里。”李强的声音哽咽了,他用力吸了口气,“他说:‘拿着,给孩子治病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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