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外人都走干净以后,钱珠儿和邱芮才一起出了屋子。
邱老爹神色疲乏地蹲在一边,而院中央,邱荣正和钱珠儿的几个堂兄弟说话道谢。
钱珠儿的几个堂兄弟也都是有眼力价的人,知道这说到底是人家的家事,而他们来这一趟也是因为卖了钱老爹的面子,因此只是跟邱荣寒暄两句,然后跟钱珠儿叮嘱了几句就一起走了。
邱荣也十分郑重地对着钱珠儿作揖道谢,她侧身避过了,打趣他太过见外,拉着钱小富的手就出了门。
钱珠儿在屋里也不是什么都没听到的,邱芮婆家人的意思就是不同意和离,要让她回去,虽然没提什么孩子的事情,但是本来就是当天就要把她接走的。
要不是钱家来了一拨人,就这么被强行带走也说不定。
而经过这遭以后,邱芮跟婆家闹翻已经是实打实的事了,外头那些传言是说什么的都有。
说来奇怪,这世道对女子本就不公,可越是难听的话,却越是出自女子的口中。
当钱珠儿听钱小富回来说给她听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她竟也觉得很是难过,心口像堵着什么东西,让她连呼吸都不畅快。
本来钱家的菜都是在村上向村民们随便买的,也不专门指着哪家,反正就是年大娘看着,哪家新鲜的就随便买点。
可自从邱芮婆家闹上门,钱家帮着出头以后,那风言风语眼瞅着就又往他们家上烧了。
年大娘不算沉得住气,有几次差点和人闹了口角。
钱珠儿就不让她在村上走动了,有时候早上两个人就结伴去镇上买其他村村民拉过去卖的那些。价钱虽然也没贵上多少,但是因为他们二人也不是天天往外跑,每次都会买上两天的量,再一路拿回去,肯定是费事不少的。
某天年大娘跟她说过要带儿子去换药,她当时答应下来,隔天早上却还是做了出门的打扮,还问了钱宝儿和钱小富有什么想吃的……一切准备妥当以后,钱珠儿一排脑袋,才想起来这天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不禁笑自己的健忘。
钱老爹虽然跟外界接触的少,人却是很通透,长女这几天总是心绪不宁,想也知道是因为邱家丫头的事。怕是因为看到要好的手帕交走到眼下这种境地,她也有些感触。这天就建议他到镇上逛逛,也不用像平时买菜那样来回匆忙,就单纯让她出去玩,还给了三钱银子,让她随意支配。
同时鉴于从前遇过危险,钱老爹让她把阿姚也带上。
阿姚被钱珠儿捡回来也快两个月了,体格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之前的弱不禁风已然变成了现在的精壮结实。
只是那一脸纯真的笑意,还是很容易就能把他和同年纪的人区分开来。
其实钱珠儿从来没打算让阿姚偷偷摸摸的,可以说从她带他回来的那天起,就把他放到了人前,任由他跟着钱小富一起满村撒欢。加上他长得好,爱笑,跟着钱小富一路喊人嘴甜得很,村上认识他、喜欢他的长辈可不少,从来没有一个人把阿姚和钱珠儿的关系看歪过。
就连不久前那挑起口舌是非的大吴氏,都没把他编排进去……主要是一看就知道是个心智不全、讨人喜欢的孩子,说了也没人信啊。
她爹想让她出去散心,钱珠儿也没多推辞。
其实这几天她确实有些精神恍惚,邱芮的事虽然和自己无关,她却很有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伤。如果只是生活得这个时代,从未想过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大概她会和村上任何一个女孩一样,乖乖等着家里给安排相亲,嫁人生子,孝敬公婆……就这样过完一生,不去想这样的人生有什么不好,而是会像接受人要吃饭、要喝水一样自然地接受这一切。
然而并不是,她并不是生来就是这里的人。
她是有独立自主意识的,并且不想依附于任何人,也不想成为任何人的附属品的那么一个女人。
一路上跟阿姚在一起,钱珠儿觉得非常轻松。
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并不用刻意找话题,也不用刻意隐藏自己的情绪,甚至还能被他的笑容感染,多少抹去一些心头的暗影。
入了城门,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阿姚伸手拽住了钱珠儿的衣摆。
钱珠儿隔着袖子轻轻握了握他的手,他转过脸对他笑笑,眼底的焦虑也随之消失不见。
钱珠儿这辈子也没有像模像样地逛过街,这回却是名正言顺地来散心的,因此到了镇上别的先不说,先带着阿姚找了一个路边的小摊子用朝食。
她这几天在家吃的不多,人清减不少,可一路走过来,却有了食欲。
阿姚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给多少都吃得下,闻着那香味就开始咽口水了。
一碗荠菜肉的红汤馄饨五个大钱,端上来那碗比钱珠儿的脸都大。那馄饨也是皮薄肉多,浮在汤上都能隐隐看看里头的馅儿。教人看了就食指大动。
不过一碗十个馄饨,个个都有小孩巴掌大小,钱珠儿吃了三四个就觉得饱了,吃到五六个的时候就已经撑得吃不下了。
阿姚吃完以后她问阿姚还要不要,阿姚听了毫不介意地直接就着她没吃完的那半碗给吃完了,最后两碗馄饨汤都喝完了,阿姚才打着饱嗝放下了碗和勺。
钱珠儿看的目瞪口呆,她从来不知道阿姚的胃口这么大。在她印象里阿姚吃的也多,但跟她妹妹比还是小巫见大巫,有时候多了少了,他也不会说,乐呵呵地吃完了也不会馋别人得。
两人出门的时候她没什么胃口,朝食就吃了两口面条,喝了点面汤,阿姚那可是实打实吃完一大碗面的,现在又没事儿人似的吃了一碗半馄饨,喝完了两碗汤……
她很喜欢阿姚脸上那餍足惬意的神情,让她忍不住想给他揉揉脑袋,抓抓耳朵……
可现在看来,自己对他的关怀和了解还是不够。
钱珠儿有点自责,付完了馄饨钱,拉着阿姚继续逛,一边叮嘱他说:“以后要是吃不饱都要和姐姐说,明白嘛?”
阿姚光顾着东张西望看新鲜玩意儿了,也不知听到没听到,只是抓着她衣袖的手越发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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