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感到一股冰冷的血液直冲头顶,耳边嗡嗡作响。他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旁听席。
林母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她张着嘴,像是要呼喊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最后一点微弱的火苗骤然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令人心悸的黑暗和空洞。她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像一棵被狂风骤然折断的老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布包脱手飞出,里面零碎的物件——一张林小雨学生时代的照片、几颗廉价的糖果——散落一地。
“妈——!”一声凄厉的哭喊划破了法庭的死寂,是林小雨的妹妹。她扑过去,试图接住母亲倒下的身体。
旁听席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议论声、记者们按动快门的咔嚓声混作一团。法警急忙上前维持秩序。混乱中,程天在律师的簇拥下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本就一丝不苟的西装袖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眼前的一切与他毫无关系。他甚至没有再看一眼那个倒下的老妇人,便在保镖的护卫下,从容地走向侧门。
陆沉的视线死死钉在那散落的照片上。照片里的林小雨,扎着马尾,笑容干净灿烂,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这笑容,与此刻法庭上的混乱、绝望,以及被告席上那冰冷的背影,形成了最残忍的对比。
林母被紧急送往医院。陆沉站在空荡荡的法庭中央,脚下是那张被踩踏过的照片。他弯腰,将它捡起,指尖拂去上面的灰尘。照片上女孩的笑容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抬起头,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被告席,扫过法官高高在上的法台,扫过那些记录着“证据不足”的冰冷卷宗。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愤怒,混合着深不见底的无力感,在他胸腔里翻腾、冲撞,几乎要将他撕裂。他输了。法律输了。输给了那只无形的手,输给了那无所不在的阴影。
回到检察院,陆沉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窗外,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猛烈敲打着玻璃窗,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在为这场不公的审判敲响丧钟。雨水在玻璃上肆意流淌,模糊了窗外的世界,也模糊了他眼中最后一点温度。
他拉开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里面静静躺着一本崭新的、封面没有任何标记的硬皮笔记本。他拿起笔,翻开第一页。笔尖悬在空白纸页上方,微微颤抖。良久,他终于落下第一笔。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案件编号:林小雨坠楼案。”
“撤诉裁定日期:x年x月x日。”
“关键疑点:”
“1.原始尸检数据(抵抗伤、指甲缝微量dNA)被覆盖,系统日志空白,备份服务器‘意外’跳闸。”
“2.关键目击者(保安)改口供,疑受胁迫;另一目击者(维修工)人间蒸发。”
“3.核心物证(手机、高跟鞋)在物证保管室被水管‘意外’爆裂损毁,相关监控‘例行维护’。”
“4.被告方提供的不在场证明(慈善晚宴)存在时间差漏洞(晚宴中途有近一小时程天未出现在主厅监控中,律师解释为‘私人休息’),但无直接证据反驳。”
“5.程氏集团律师团介入后,所有调查阻力骤增,证人、证据出现系统性‘意外’。”
“6.撤诉决定受到不明来源的上级压力。”
他写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抠出来,带着血淋淋的印记。窗外雷声轰鸣,闪电划破阴沉的天幕,瞬间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也照亮了笔记本上那行行触目惊心的文字。那不仅仅是疑点,更是被权力碾碎的司法尊严的残骸。
写完最后一笔,他合上笔记本。起身,走到办公室角落那个不起眼的灰色保险柜前。蹲下,转动密码盘。咔哒、咔哒、咔哒……机械转动的声响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沉重。他打开厚重的柜门,将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放进去,和里面仅有的几份他经手过的、同样疑点重重却最终不了了之的旧案卷宗放在一起。
然后,他关上柜门,重新转动密码盘,锁死。
做完这一切,他背靠着冰冷的保险柜,缓缓滑坐在地上。办公室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短暂地照亮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紧抿的嘴角。林母昏厥倒地时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照片上林小雨灿烂的笑容,程天离去时那冰冷的背影,陈律师在会议上无懈可击的辩词……无数画面在他脑海中翻腾、撕扯。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潮湿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却无法浇灭胸腔里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那火焰不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混合了屈辱、不甘,以及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
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户,也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黑暗中,他无声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再次深深陷进掌心,疼痛尖锐而清晰。
噩梦才刚刚开始。而他,绝不会就此沉沦。三年不够,就五年,十年,甚至一辈子。他要把所有被掩盖的污点,一点一点,亲手挖出来。这本锁在保险柜里的笔记,就是这场漫长战争的第一声号角。
第四章暗流三年
秋日的阳光透过高大的落地窗,斜斜地洒在市检察院三楼走廊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泛着冷冽的光。陆沉夹着卷宗,步履沉稳地走过。他微微颔首,回应着擦肩而过同事的问候,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公式化的平静。深蓝色的检察官制服熨帖地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肩章上的检徽在阳光下反射出一点锐利的光点。三年时光,在他眼角刻下了几道不易察觉的细纹,也沉淀了眼底曾经燃烧的火焰,只剩下一种近乎冰冷的、深海般的沉静。
他刚刚结束了一场关于经济合同诈骗案的庭审,控辩双方在法庭上唇枪舌剑,最终他提交的证据链完整闭合,被告人当庭认罪。旁听席上响起掌声,法官宣判后,被告人的家属哭天抢地。陆沉面无表情地整理着桌面上的材料,目光掠过被告席上那张绝望的脸,心中没有一丝波澜。这只是他经手的无数案件中的一个,按部就班,证据确凿,程序正义。
“陆检,恭喜啊,又拿下一个硬骨头!”年轻的书记员小张凑过来,语气里带着崇拜。
陆沉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职责所在。”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下午的表彰会您别忘了,您可是主角!”小张提醒道。
“知道了。”陆沉点点头,拿起卷宗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推开那扇熟悉的木门,办公室里的陈设和三年前几乎没有变化。文件柜整齐排列,办公桌纤尘不染,只有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灰色保险柜,沉默地矗立着,像一块冰冷的礁石。窗台上那盆绿萝倒是长得更加茂盛了,藤蔓几乎垂到了地面,给这间过于规整的屋子增添了一丝微弱的生机。
陆沉放下卷宗,没有立刻坐下。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院子里几辆公务车驶入。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落在一个正从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的年轻女子身上。她穿着合体的职业套裙,身形纤细,抱着一摞文件,正微微仰头打量着检察院庄严的大楼。阳光勾勒出她清秀的侧脸轮廓,带着几分初入职场的青涩和谨慎。陆沉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随即移开。新人报道,每天都有。
他坐回办公椅,打开电脑,屏幕上弹出下午表彰会的流程通知。他关掉通知,点开内部系统,开始处理堆积的邮件。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发出规律而单调的声响。他的动作精准、高效,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没有人知道,在这副冷静自持的面具之下,时间从未真正抚平那道名为“林小雨案”的深刻裂痕。它只是被强行压入深海,在无人窥见的暗处,酝酿着无声的风暴。
夜幕降临,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检察院大楼里的人声渐渐散去,只剩下值班室和个别加班办公室透出的零星灯光。陆沉办公室的灯,是其中一盏。他送走了最后一位来汇报工作的助理,反锁了办公室的门。
喧嚣褪去,办公室里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陆沉脸上的职业性平静也随之褪去,显露出一种深沉的疲惫和紧绷。他走到角落的保险柜前,蹲下,熟练地转动密码盘。咔哒、咔哒、咔哒……每一次转动都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沉重。厚重的柜门打开,里面除了几份泛黄的旧卷宗,最显眼的就是那本封面没有任何标记的硬皮笔记本。
他将笔记本取出,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拧亮了台灯。柔和的光线下,他翻开笔记本。纸张已经不再崭新,页边微微卷起,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有些是冷静的分析,有些是潦草的疑问,有些则带着力透纸背的愤怒。他翻到最新的一页,拿起笔。
“案件编号:西郊化工厂废水污染案。”
“结案日期:x年x月x日。”
“关键疑点:”
“1.关键证人(厂区老技术员)在出庭前突发脑溢血,无法作证。”
“2.污染源关键样本在送检途中遭遇‘交通事故’,样本损毁。”
“3.环评报告部分关键数据页缺失,无法溯源。”
“4.涉事企业法人代表为程氏集团某远房亲戚。”
“5.最终以企业整改、罚款结案,未追究刑责。”
他写得很慢,笔尖在纸页上沙沙作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记忆深处打捞出来的碎片。窗外城市的灯火倒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却无法照亮其中沉积的阴影。三年,他像一只沉默的蜘蛛,在庞大而坚固的权力蛛网上,小心翼翼地编织着自己的网络。他利用职务之便,留意着所有与程氏集团或其关联势力有牵扯的案件,留意着那些看似“意外”的巧合,留意着那些最终因“证据不足”而不了了之的悬案。他将这些疑点、线索、人名、时间点,一点一滴,汇聚成这本不断增厚的“污点档案”。这是他的武器,也是他的罪证,更是他独自对抗那无形阴影的唯一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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